大夫写完药方,萧成邺正气得没话说,拿着方子直接去抓药,万万没想到,一开门就撞上了顾飞飞。
他此时正处于一种“略有做贼心虚”的微妙感之中,嚇得惊叫了一声:“顾姑娘?!你——”
顾飞飞面无表情,看都没看一眼挡在门口的萧成邺,随便一个身法,晃到陈约床前。
她跟着陈约走这一路,被万丈红尘点滴浸润,人间声色刚刚顺着五官六感流到了她的心里。但只在顷刻,这些统统被迎头泼上一盆凉水,在早春时节冻结成冰,自心口往外冒着冷气,轻轻一敲,就碎得干干净净。
理智而言,顾飞飞不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没这个理由,可此刻她讲不了理智,只有一种打蛇七寸一般的直觉,要把自己的怒气口不择言地泄出来。
于是一切心绪统统堆成了两句口不对心的话:“我刚刚听到了。
“陈约,我不喜欢你。”
陈约原本还在想该如何解释,闻言,脸色瞬间一白,迟了片刻,才尽量稳着声音回答:“那抱歉,是我唐突了。”
自从顾飞飞和他认识以来,哪怕在伤重的时候,所见的陈约都未曾像现在这样直白地显出脆弱,让人不忍心。
顾飞飞几度想收回刚刚的话,告诉他这话是故意说的,纯属在气人,或者干脆利落地吵一架算了。可是她从小没和谁动过口舌,没有这项技能。
最后,顾飞飞只抿了抿嘴唇,转身拿了堪舆图,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约眼见她离去,想叫她一声,但张开嘴,终归没能出声音。
大夫一把年纪,看多了大风大浪,巍然不动。萧成邺尴尬地抓了抓头:“……没事,晚上等她回来,我……”
“去抓药。”陈约打断了他的安慰,“……别说了。”
有了路线,顾飞飞这次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清水教分舵所在。
她能闯镇心灯阵,这区区瘴气林更不在话下。这个灵气稀薄的世界没法在咒术法阵上翻出花样,在顾飞飞的眼里,那都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加在一起,可能都远不如一个陈约来得会骗。
她抽出一丝灵力护体,直接进了林子,如入无人之境,随便转了一圈,把机关和布局都记下。
做完这些,见日头还高,她又不想回客栈去,便找了棵树,飞身而上,开始坐在上边呆。
顾飞飞能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自己,没见对方有动静,也按兵不动懒得理会。
没多一会,那暗中的目光不见了,坐久了也无聊,她便从树上跳下去,沿着来时的方向,慢慢往回走。
时间又回到修炼的时候一样漫长,怎么都熬不到天黑。等萧成邺去客栈送晚饭,顾飞飞已经坐在自己的房间,用小楷整整齐齐写下了整个迷阵的关卡,还画了一张地图——没找到纸,借用了堪舆图的背面。
萧成邺惊喜不已,收下以后,叫顾飞飞去一起吃饭。
顾飞飞不想吃,也不想去看陈约,回答:“不必,我辟谷。”
萧成邺:“……?”
顾飞飞说完就关了门,坐到床上打坐入定,五官六感一隔绝,连敲门都无法惊动她。
萧成邺:“???”
他拿着地图回到陈约那,陈约也不意外没叫来人,只让他装一盒吃的送去,并且妥善收下了那张图。
萧成邺:“不是,你拿走了,我用什么?”
陈约回答:“我给你画一份。”
萧成邺道:“得嘞,少爷,小的遵命。对了,刚刚清水教的闹上门来了,说一天没看着分舵主,肯定是叫我抓去了……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连人家门都摸不着。嘿,你想什么呢?”
陈约道:“我在想,罗城清水教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可能是罗城运气好,罗城清水教严格得很,不像渝州的,随便入教。”萧成邺一边装饭,一边说,“还有事没事地闹事,生生给钦天监的闲差闹成熬夜做事。”
陈约看着他夹菜,指挥道:“多放肉。”
“……”萧成邺要造反了,“是是是,我都装了半盘子了。少爷您茹素,我还得吃呢,给我留点下酒的。”
萧成邺把饭盒送过去,敲门几声,还是没人应,只好搁在门口,说:“顾仙子,人是铁饭是钢,生气也别不吃东西啊。”
屋子里自然没有回音。
萧成邺有点幸灾乐祸,回去寒碜陈约:“刚以为你交桃花,就把人家气走了,不愧是你。”
顾飞飞刚拂袖而去时,萧成邺避着不敢谈及此事,但陈约兢兢业业看了一天卷宗,并没显得很难过,他就忍不住开玩笑了。
陈约几不可见地愣了一瞬间,没听见似的说:“未见得是罗城好运,我认为,渝州清水教一定有特殊之处。”
萧成邺跟他一块忙了一天,此刻听到公事,脑袋都疼,连声求饶:“停!老陈,陈哥,先吃饭!”
陈约遂合上卷宗,淡淡道:“那就安静吃饭。”
萧成邺这才从他的避而不谈里品出些不对劲,不再胡说八道,扒拉了几口饭,还是挂心公事,任劳任怨问:“……为什么特别?渝州有哪不对么。”
“我们已能推断,清水教收集灵气,别有所图。”陈约只沾了沾唇,就放下筷子,“他们成立之初,便从罗城来到渝州。入驻渝州一代后,按卷宗顺序,是自北向南、围绕渝州城扩张,看上去并不愿意进到钦天监驻地里惹是生非。但现在,已经时不时在城内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