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司绍廷记得,朱莉曾请示过他,说是唯唯想把一只有咬人恶习的柯基犬接来养几天,看能不能训好。这种充满不可控因素的危险事情,他自然是否决了。
可是……
这是那件事之后的四年以来,
小外甥女第一次对他开口。
“可是可以,
”司绍廷望着小外甥女倏然亮起来的眼睛,“但是,要准备万全的措施,保障你的安全。”
……
好容易开金口说了一句磕磕巴巴的话,当然不代表就能跟他有问有答、谈笑风生了。司绍廷心知不能给她太大压力,打算回头先跟心理医生沟通一番,又吩咐了朱莉几句,便上车离开了。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偏西,霞光将波光粼粼的湖面染成一片金橘。时唯唯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仿佛缺氧一般,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池逸在手机上回复着几封公司的紧急邮件,一半的心绪却又飘回到了先前的对话上。
该说不愧是令商界谈之色变的司总么?对时机的判断把控,总是那么精准。
现在的唯唯早已不再像四年前那样,必须一刻不离地粘在他身边。她已经适应了朱莉的照顾,也习惯了他短则半日、偶尔长达几天的外出。
她有两只忠心耿耿的大狗的陪伴,可以跟朱莉做简短的交流,她还有对她百依百顺的小舅舅……
“哥哥。”
反倒是他,太习惯了这四年的生活,以至于甚至没有意识到,唯唯其实,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哥哥?”
池逸沉浸在思绪中,直到时唯唯唤了第二声才蓦地回神,抬眼对上一张眼巴巴望着他的小脸。
哦,对,她还需要他联系王凝香兄妹,安排他们带狗过来的相关事宜。
池逸将那股莫名的情绪推到一边,正要告诉她别着急,他晚些时候会联系王凝香,却听她巴巴地问:
“哥哥,刚才小舅舅,是不是骂你了?”
一瞬的意外让池逸稍稍愣了下神,时唯唯立刻急了起来:“真的骂你了?可是,可是又不怪你,都是那个大伯突然跑来……”
昨天那些可怕的事情带来的恐惧依然盘桓在她的身体里,她本能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记忆推到脑后的角落里去,再也不要触碰到。直到她感到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头顶。
“没有。”池逸说,“你的小舅舅很讲道理。”
搭在她发顶上的手稍稍加重,他突然话锋一转,“话说,你怎么不长个子?才到我肩膀?”
“……”
时唯唯瞪大了眼睛,什么恐惧后怕都扫到了一边。她仰着小脸怒视着他,一边扬起了拳头,“我明明长高了!去年的裤子都短了!是你太高了!”
池逸甚至都没有躲闪,只是闲闲地用手掌摁住她的小脑袋,时唯唯吃了人矮胳膊短的亏,乱挥的拳头根本就碰不到他,反倒把自己累了个气喘吁吁。
“哼!你自己一个人高去吧。”时唯唯跺了跺脚,唤着两只大狗,“我们走,不理他了!”
沉沉暮色将晚霞染成了深紫色,池逸伫立在原地,看着女孩被两只大狗亲昵地环绕着,追逐玩闹着跑走的背影,唇角不
自觉地微微上扬,
须臾,
又一点点地缓缓沉下,犹如天际消失的最后一抹霞光。
……
晚间该歇的时候,朱莉拿着自己的枕头毯子进入时唯唯的房间,发现她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
床边的落地灯洒下柔和的暖光,池逸歪靠在沙发椅上,长腿伸展,膝头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了朱莉一眼,合上电脑站起身来,抬下巴指了指床上,低声道:“累坏了。让我给她念书,一篇经济学人刚念了个开头就睡着了。”
朱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本她很担心这一番遭遇下来,会让时唯唯创伤加剧,乃至惊恐难寐。
每个人应对创伤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播痛苦的经历,直至崩溃,而有的人则会下意识地将创伤经历封闭起来——某种意义上是逃避,也是保护。
朱莉将枕头放在沙发上,看着池逸迈着长腿向外走的背影,本想叫住他,说一下司先生关于交接的安排,可转念一想,司先生交代说这事要慢慢来,切勿操之过急,那还是回头再仔细商量吧。
她调暗了灯光,在宽大的沙发上躺下,这次突发事件让她深深后怕,昨夜焦虑得睁着眼到天明,此刻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一点,浓重的疲倦便袭了上来,很快将她的意识拖入了一片黑沉。
时唯唯发现自己一个人,在一片赤色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