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讽刺意味十足,重明抿了抿唇,知道她是因为林见画身死,心情不好。
也确实是他没有出手救林见画。
可触及崔辛夷这样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辩解道:“辛夷,你一直不肯接受我,觉得我接近你是带着别样的目的,可上界并非是每个人都如北境帝君那般。你看着我,我与张阑清和张露白并无区别。”
崔辛夷眼睛通红,目光定定回望他,道:“我不知上界旁人如何,我只知道,张露白会一直陪着我,不
管遇到怎样窘迫的境地,他都把我看得比他的命重要。张阑清亲手教我入剑道,甘愿把唯一生还的机会让给我。不管他们是不是一个人,在我心里都占着无人能及的地位。”
“所以我不觉得有了他们记忆的你,能轻飘飘占了他们付出过的一切,理所应当地代替他们,陪在我的身边。若是神君留下来,这几日只是看戏一般看着我,那还是请回吧,或者,也别在出现在我面前了。”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对她所经受的痛苦再无动于衷,对于她在乎的人毫不在意,让她实在有一种爱人变心的错觉。若重回来的再不是那个人,她宁愿张阑清是永远死在了魔域死地,永远活在她的心里,而不是让她心里的张阑清也被她眼前这个所谓的上界帝君扼杀。
重明道:“辛夷,为何张阑清在你这里,就能被当成是张露白的替身,我却不行?明明我也跟他们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崔辛夷说完那句话,本来已经抬脚离开了,但听到他的话,还是忍不住猛地转头,语气重重道:“我从没觉得张阑清和张露白是两个人,但我觉得神君并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重明一愣,看到了她眼中似乎是已经含着泪水了,又听她收了收情绪,缓了缓,才道:“我心悦的人待我极好,神君差之远矣。方才语气有些冲,不怪神君,是我对神君的期望太高。”
说罢
,她抬脚离开了。
重明看着女子毫不留情的背影,垂在一旁的手握了握,又无力松开。
他默默叹了一句,道:“我还是太自以为是,总以为重来一世,能让你开心,却到底还是争不过天道。”
只是周遭无人,他的声音很轻,便随风散落在了空中。
崔辛夷离开后,目睹了所有争锋的剑灵忍不住出口劝道:“崔辛夷,我跟主人相处了许多年,他心思虽深了些,但并不是会算计朋友的人,相反,他最是重情重义,不可能会做出坑害你的事。”
“有前世的记忆,他应当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他也最是护短,若是在乎你,必然将你的朋友都放在心上……”
崔辛夷打断它的话,道:“你跟他相处了有多久?跟等着他的一万年相比又有多长?何况,神魂转世,他也只是有记忆,并非是有真的张阑清和张露白。”
剑灵于是也不再说话。
崔辛夷去了师兄的洞府。
走到了洞府门口的时候,只见洞府的大门紧闭,她犹豫了一番,还是抬手叩了叩门。隔了好一会儿,还是无人开门,只是听见里面传来傅其凇的声音。
“是辛夷?”
青年的声音有些疲惫,崔辛夷一听到,竟还觉得有些陌生。
她答了一声“是”。
傅其凇仍是没有给她开门,只是道:“辛夷先回去吧,师兄今日不想见人。”
崔辛夷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鼓励师兄的话,但想到,对于师兄来说
,熬了那么多年,才终于悟了道,成为了除小师叔张阑清外的第一人。好不容易爬上了云端,如今却又从云端跌了下来,修为尽失,这对于师兄来说,是多么打击的事。
他只让她回去,连疲惫的声音和理由都懒得找了,可见师兄该有多心灰意冷。
铺天盖地的愧疚和痛苦将崔辛夷攫住,若是她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就能护住师兄?她猛地想起了梦里前世的傅其凇,那样意气风发的第一剑宗大师兄,掌门首徒,剑道小辈中的第一人,可真是风光无限。
倘若她没有重生呢?
她道:“那师兄好好休息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她转身离开。
崔辛夷继续沿着熟悉的主峰往后山走,后山每一草一石,都能让她联想到过往的某个片段,可惜想起也是物是人非。
最后,崔辛夷停在了后山能时常见到张阑清的那颗辛夷花树下,她坐了好一会儿,可惜时下并不是辛夷花的花期,枝桠上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从树下望过去,其实不远处便是师父常待的小瀑布。
无人喂猫,后山的灵猫都跑光了,更显出了几分寂寥。
回想起来,这一世,到头来,她有修为,有地位,还是没能抵抗住命运的玩弄,最亲的人却一个个离她而去,让自己成了个孤家寡人。
日光很盛,瀑布在阳光下激出的水滴折射着光芒,有些刺人的眼。崔辛夷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走近了
那片瀑布。
她站在了映山道君常常坐着的那块石头前,凝望了瀑布许久,便伸手做了一个动作。她抬手,手中灵力运作,水幕便像是变成了实物一样,从两边分开,流出被水流长年累月冲刷的岩壁。
若是常毓道君看了崔辛夷对灵力的操控,定然要大吃一惊,能那么轻松精细操控实物的,便是她在化神后期那么多年,也达不到。
崔辛夷发现那块岩壁竟然是一块天道碑。
师父常待的小瀑布后面,竟然有一块天道碑?师父常坐在小瀑布边上,是不是知道瀑布背后有个天道碑,还是单纯喜欢小瀑布?
这块天道碑被水流冲了那么久,最上面“天道碑”三字依旧清晰可见。
更令人惊诧的是,这块天道碑,不是像五洲旁的天道碑那样空无一字。天道碑正中央,写着一行小字,字是被镌刻上去的,字缝里还长满了青苔。
崔辛夷细细辨认一番,待看清了上面的字,手上的灵力一泄,水幕又重新铺到了岩壁上,绵延不绝往下倾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