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凝觉得天旋地转,觉得世事荒唐,荒唐得他想要大笑,却又想要大哭起来了。
陈鼎业,何等暴虐的君王啊。
他大吼起来:
「陈鼎业,你一定会遗臭万年,你一定会遗臭万年!!」
然后还是握了剑器,这一场父亲贪官大相,儿子密探的厮杀,成为了这一场所谓的宫廷宴席里面最后的馀兴节目,很快分出了上下。
冯玉凝的经验老道,其实是有一手相当不弱的剑术,几乎要落在冯静修的身上了,但是却在这最后的一瞬间停滞下来了,而冯静修的剑在一瞬间刺穿了冯玉凝的身躯。
在刺穿冯玉凝的要害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在最后留手了,冯玉凝的手掌颤抖,那一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剑器就坠下来,落在地上,铮然作响。
冯玉凝伸出手摸着儿子的头,呢喃道:「荒唐啊———」
「太荒唐了。」
他闭上眼睛,朝着后面栽倒下去,冯静修伸出手掌抓住了自己的父亲,却因为刚刚的厮杀,因为刚刚的事情,整个人的身躯都绷紧了,此刻松懈不下来。
冯玉凝的落在地上,死不目,冯静修涩惬失神,哭豪起来,跟跟跎跎抱着父亲的身躯,提着剑走出来,看到白君王的背影,止住脚步,抬起头。
陈鼎业的嗓音沉厚而平和,似在询问,道:
「士子,圣人有言语,【仓实而知礼节】,何解?」
冯静修呢喃道:「百姓的粮仓充足,丰衣足食,才能顾及到礼仪,才可以懂得道德的教化和修养。」
陈鼎业道:「对,却也只是寻常的士子之言罢了,如楼宇上下,唯下方仓实,才有上方礼数之说,若是下方的仓本身就是脏污如血肉一般,站在上方的君子,当真纯粹吗?」
「吃着父兄所得民脂民膏,君子郎朗,可真如玉否?」
冯静修的嘴唇颤抖,忽而惨笑。
陈鼎业袖袍拂过,淡淡道:「此大殿之中所去的,皆我大陈。」
「忠臣良将。」
「国将不国,忠臣心哀,是以,皆以死明志。」
「忠心,殉国。」
如此四字,简单从容,却似有说不出的意味。
陈鼎业平平淡淡地走远,背后的大殿之前,冯静修惨然呆坐许久,他把父亲的身躯放好,忽而道:「我现在,真的希望能够回到过去,是您在烛光下教导我读圣人之书的时候。」
「可是,那怎麽可能呢?」
「我所穿所用,民脂民膏,所饮所食,民血民肉。」
「又弑父杀亲,哈,哈哈哈哈哈————
冯静修拔出长剑,放在脖子上,猛然用力,鲜血喷薄而出,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冯玉凝的身上,父子两人,死于一处,而这样一个忠诚的,诚恳之人以这样的方法死去,陈鼎业并没有止步。
陈国的皇宫,曾经有过大阵庇护,但是自七年前那一次事情之后,这里的大阵也就再没有用处了,陈鼎业去了此刻皇后所在的地方,传来孩童笑着玩闹的声音。
「娘亲,娘亲,这个东西好好玩,好有趣啊!」
「父皇什麽时候来呢?」
陈鼎业大笑着道:「天仪,就这样地想着父亲吗?」
「啊,是阿爹!」
那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声音,然后就有一个孩子开心地跑过来了,那边薛皇后的脸色惨白薛道勇给女儿安排和准备了后路,但是这一次,薛道勇的安排没能再一次胜过陈鼎业。
薛皇后已经被控制住,陈天仪才几岁,根本就辨认不出这样的紧张氛围,在陈鼎业靠近陈天意的时候,薛皇后的脸庞都失去了血色,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却动弹不得。
陈鼎业蹲下来,伸出手掌,抚摸儿子的头,道:「娘亲只是有些累了,无妨,你要体谅她。
陈天仪用力点头,他抱着陈鼎业的手臂,道:「如果我乖乖的话,父皇你会不会继续陪我玩?!你这一段时间都太忙了,要很久很久才能来找我玩一次。」
陈鼎业看着孩子,微微笑道:「好啊,只是,父亲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等到父亲做完这一切之后,到时候就没有什麽困难的事情了,到时候,我可以继续陪你。」
陈天仪开心不已:「好哦!!!」
陈天仪伸出手指,道:「那我们做约定!」
「约定?」
「嗯嗯,是娘亲说的,小时候市井百姓的孩子说的。」陈鼎业微微笑着,伸出手,和儿子的手掌贴着,听着那孩子说着天真稚嫩的誓言。
「那麽,爹爹,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你啊,一定就是平时太忙啦,才这样快就把头都变白了,等到时候和我待在一起,我白天带着爹爹你去看花,去看小鸭子在水里面游水,晚上去看星星,讲故事。」
「你的头很快就会变黑啦。」
陈天仪放开手来,陈鼎业半跪下来,伸出手为陈天仪把衣领的褶皱抚平了,他微笑着到:「嗯,到时候,你可以去找你的哥哥。」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