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牛慢慢的把当时的情形回想了起来,“那到没有,我在树杈上趴了一会儿了,看着树下的狼,心里害怕,又不知道怎么办,还看见他们有些猎户开枪打狼,还有的往树下扔干肉,但是那些狼打也打不完,干肉它们也不吃,更不走,就是要吃我们。我心里怕的要命,就闭了一次眼,然后就感觉身后的树杈猛地一震,还有人喊了一嗓子“小心”然后我就掉下树了。起先光顾着身上疼痛无比,没注意这些,这会子你们叫我想,我才想起来。”
李思广听了这话,点了点头,想了一想,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你说你趴的树杈震了一震,然后断的?后头还有人喊‘小心’?”
赵二牛点头说是。
李思广摇头,心想:“按照常理树杈断就断了,干嘛还‘震一震’?”
他带着疑惑接着问道,“对了,小赵,你能想起来你身后是谁喊的‘小心’么?”
赵二牛又想了一会儿,“我好像记得是跟着刘猎户爬上了同一棵大树,然后那喊声也像是他。对,应该是刘猎户。我上山以后一直都跟着他的,他在山里有经验。”
李思广转头问赵大亮,“赵村长,你跟刘猎户挺要好?小赵为啥总跟着他?”
赵大亮摇头,“起先还不错,后来我让他接待老道士,还带着队伍上山打僵尸,他就很不乐意,对我还有些埋怨。但是这人在山里真是一把好手,我就交代二牛多跟着他学学。”
李思广点点头,掏出一个破旧的小本子,抽出一支铅笔,在本子上把一些他认为关键的信息记下了。
宋伟仁博士鄙夷的看着李思广,“就这么点事儿,还用得着记本子上?”
李思广听了,也不抬头,嘿嘿一笑,“我老人家老了,比不得宋博士年轻记性好。好记心不如烂笔头,我老头子勤快些,多记记,本子上还能画画线索图之类的。”
说完,老头抬头望向赵大亮老婆,“大妹子,照报告上说的,小赵是你亲自救回来的?但是你却是被装进祭笼了,那谁救的你?”
赵大亮老婆撑着大大的茫然的眼睛,回答了和她儿子一样的答案,“不知道”
“怎么你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像这样的答案怎么给我们的科研工作提供参考价值?”宋伟仁坐在这里已经觉得很憋屈了,这回实在忍不住发飙了。他怒气冲冲的质问,把赵大亮老婆弄傻了,吓了一跳。
“科研工作没那么重要,科研就是为了搞清楚那些不知道的事情,否则还要做科研干什么?”李思广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的说道。“大妹子,别被他吓唬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李研究员,你这个话说的太不严谨了,亏你也是一个搞科研的人,对于他们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知道,难道不觉得厌烦和不合理么?”宋伟仁这回是跟李思广卯上了。
“这有什么不合理的?难道你做的东西,什么都是知道的?”李思广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当然。”这三个字从宋伟仁嘴里脱口而出,但是说出来之后,宋伟仁心里就有了一丝的胆怯,其实很他对于自己说的那三个字,也不那么确定。
“那请问生命到底是来自于地球上还是地球以外的宇宙里?”李思广依旧慢悠悠的问道。
宋伟仁被问得心里一惊,“这个自然是地球上。”他轻声答道,“但是也不排除由天外胚种带来的可能,我的课题不在这个方向,没有认真研究过。”
“那就是不知道咯?”李思广微微笑了笑。
“那请问,我们应该如何治疗病毒引起的疾病,比如,艾滋病怎么治理?埃博拉病毒引起的出血热怎么治疗?狂犬病发病之后该怎么治疗?这些可都是跟你们动物学或医学相关的问题,你不会不知道吧?”李思广再次发问。
“诶,这个,”宋伟仁头上冒出了冷汗。“这些目前都是不治之症,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攻克这些难关。”
“那就是说也不知道咯?”李思广敛起了笑容。
“那请问僵尸病毒是怎么回事?这种病毒是来自于病毒的那个种属?如何变异,和其他病毒的亲缘关系如何?”李思广再一次发问,但是神情已经相当严肃。
“这个,这个,”宋伟仁忍不住抬手擦汗,“这僵尸病毒,有没有还很难说,可能只是个杜撰的传闻,所以你说的那些,都是没有结论的。”
“还是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李思广严肃的质问道。
宋伟仁松了口气,回复了往时的神态,“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就是调查清楚下头村这次僵尸事件的真相,为下一步僵尸病毒的研究打下基础。最好能收集一些僵尸病毒的标本。”话说完了,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一个坑里。
“幸亏你还知道我们这次是为什么来的。”
李思广爱理不理的喝了口茶水,而后连珠炮似的说道:
“你一个堂堂的首都大学的青年才俊,顶级专业人士,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都有这么多的‘不知道’,你怎么能对这些善良而普通的老百姓说出‘不知道’这三个字表现出那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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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还要来调查研究做什么?你不就是来为‘不知道’找寻答案的么?
已知和未知本身就是科学探索中矛盾对立的两个面,探寻未知的世界,不正是科学的根本任务么?你本科时候的科技哲学课程都学到哪里去了?
你本来就是来探究‘不知道’的,你怎么能对别人回答你‘不知道’这三个字表示出如此的反感而不是兴奋和好奇?你对科学的热爱难道已经被你的实验数据和实地调查给打磨得一点儿也不剩了么?这是不可以的啊。”
李思广的这一番言语,仿佛是一个严厉的长辈对一个晚辈的教训,最后一句话又由严厉转为关切,表现出一个前辈对优秀后备的关爱。仿佛在将一个进入歧途的晚辈拉回正道。
但是宋伟仁听在耳朵里,却全然体会不到什么关爱的味道。他在自己的科研领域里确实相当优秀,在全国范围内都是相当有地位的,在国际上学术界相关领域都能说的上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教训了。现在除了他的博士生导师,首都大学的泰山北斗级人物,科学院首席院士胡一公教授以外,没有人敢于这样直面的呵斥他。所以他对李思广这个小小边缘省份动物园的研究员是相当不屑的。这人如此教训他,原本是他不能容忍的。他很想予以反驳,但是当他仔细的将李思广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居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被反驳的。李思广的话基本上都对,或者说十分正确。
宋伟仁不服,又将李思广的话在脑子里再次过了一遍,他记性很好,过目过耳都能不忘,但是当他第二次思考李思广的话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找到话里的瑕疵用以攻击,而且他还真的被李思广的话给触动了。
宋伟仁在攻读生物学本科的时候,真的对自己学习的生命科学领域充满了热爱,对一切不清楚的事情,都喜欢问个为什么。但是随着攻读硕士博士研究生,专业方向越来越狭窄,研究方法越来越高级,数据、实验、调研成了宋伟仁科研生活的全部,有些时候他真的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设计这些实验,他只是为了钻牛角尖的去解决一些问题,完成一个课题,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早已失去了对未知世界探索的热情,和对自己专业的热爱。
宋伟仁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十分不服气这个“老农民”的发难,一方面又找不出“老农民”话语的漏洞,甚至在他心底深处还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这种矛盾的心情在他心里冲撞,使得他说不出话来,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双拳攥得很紧,呆呆的直视着桌上的茶杯。
赵大亮和他老婆看宋伟仁的样子,有些担心,都望向温深,“他,他没事吧?”
温深也怕宋伟仁被李思广的话刺激了会想不开,别再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所以他赶紧起身拍了拍宋伟仁的肩膀,“小伙子,李研究员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你搞调研的迫切心情我们也理解,你如果实在不想听,就回去休息吧,等关云把装备弄来以后,我们分兵两路,你们立马上山,我们继续做些调查工作。”
宋伟仁听了这话,憋着的气依然没消,起身走出门,到院子里去了。
李思广对着温深笑了笑,“年轻人,不论学术地位多高,都需要敲打打磨,不然会忘了自己姓什么的?”
温深点头认同,“不过这年轻人学术造诣不低,有些骄傲,也是可以理解的,是个人才,需要历练。不过你也别下锤太重了,不然把好钢打折了,也十分的可惜。”
李思广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不至于,我看他不会,要是这么点压力都承受不住,那在学术上也走不远啊。”
话刚说到这,就听见门外哗啦一声想,似乎有人浇了一盆水。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然后就看见宋伟仁浑身湿漉漉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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