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说:“我用最小的代价完成了对这个世界的改变,我让大多数人和神都活了下来。”
伶伦说:“那么被你牺牲的那一部分呢?那么我呢?你的兄弟们呢?”
黄帝说:“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无论对错,都要付出代价。”
黄帝的声音低沉下去,他的神躯依然盘立在云端,神魂已经消散在天地之间,这是他改变天道付出的代价。
伶伦俯首叩拜,说:“向神尸立誓,我的后代会改正你留下的错误,恢复这个世界的本原,不惜牺牲代价。”
无数的鬼魂涌上来,开始对伶伦行刑,凌迟切割他的神魂。
巫魂的吟唱渐轻,消失在我的耳中。
屋子重新变回原先的模样,地上的灯笼还在滴溜溜地打转。
小嘴巴坐在我的对面,她的另一张嘴也不再唱了。
我已经知道黄帝对这个世界进行了什么更改。
艮,停滞不前,静止不动。
这就是黄帝的易。
如今的艮派,就是当年追随黄帝的易派。
如今的易派,则是当年背叛黄帝的艮派。
世事的循环轮回,就连黄帝也无法阻止。
我也明白了律吕归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影响。
时间一旦前进,就会像洪水一样吞没一切。
巫会成为神,而绝大多数的人会被淹没。
最后一刻到来,神和人都会消逝在时间之中。
世界会恢复它最初的模样,进入下一个循环。
“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小嘴巴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说。
“你叔当初就知道他要怎么做,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你要怎么做了。”
是了,我的小叔叔根本不需要小嘴巴跟他说这些,他进了鸾祖宫,领悟了律吕之后,就完全明白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对律吕的领悟不比我叔低,但我却没他看得那么清楚,我只看到了我想看到的部分:就算最终神和人都会消失,我也有足够的时间来过一回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埋下头去,屋子里寂静无声,地灯在幽幽地转。
“我还要知道一件事。”
我在脑子里说,知道小嘴巴她能听到。
周易。
一个完美无缺的巫统,一个将数千年前的上古巫统完整地保留到了今天的奇迹,恰好在律吕归位的最后一次机会前出现,这绝不会是什么偶然。
五老爷是我见过自身最强大的巫统之一,他不通律吕、不修术法也能使用万仞,但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非人的异相,就连他化出的巫魂也已经完全是人的形态。
五老爷身边的白师爷,还有旧柳渠路上的方仙姑,他们身上的巫统非常古老,我不是学生物的,只能推测这可能是某种返祖现象,导致他们在外形上显露出了巫统中非人的那一面,但这种畸形并没有让他们的巫魂变得强大,方仙姑甚至连改变自己外形的能力都不具备。
而周易在进入鸾祖宫之前,他的巫魂就已经强大到了根本无法隐藏起来的地步,他真正的外形已经与上古的大通天巫完全无异,以至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身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见到的是一个真正的怪物,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怪物就是我们文化中膜拜祭祀的祖先神。
人首蛇身,四面双目,看文字描述是根本无法体会到这种怪诞给人带来的惊悚恐惧的。也难怪我们的文化当中要不断地抹去伏羲、黄帝这些大通天巫身上非人的部分,把所有记载了他们异相的文字都解释成图腾崇拜或者别有他意,但神留在人心里的敬畏恐惧却一直流传至今。我一直以为自己胆子小,但其实那个时候我都已经会放猖了,再恐怖的场景我都见过,但我在看到周易真身的时候,那种潜意识里的害怕是人根本无法克制住的。
我想不明白,一个上古的神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
张天一究竟是从哪里找到了周易这个“人”的?
“神保……他是阴生子。”
小嘴巴在我的耳朵里说。
阴生子就是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孕妇死了,但是肚子里的小孩还活着。这种事很少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爷爷就是阴生子。据说阴生子是会有些天生的特殊本事,我爷爷有,甚至到了我小叔叔身上也有一点。但就算是阴生子也解释不了周易身上的巫统是怎么回事。
“老五能帮你叔找到鼍鼓不是他运气好,”小嘴巴在我耳朵里说,“他土老板的身份是假也是真,张家有个旁支是祖传的发丘天官,老五就是那一支的人。”
发丘天官,跟曹操那时候的摸金校尉是一回事。五老爷的身上有万仞,还能在那么短时间内找到鼍鼓这么珍贵的东西,看来张家在这个行当里的浸淫是非常深的。
张家的发丘天官就算在张家里头也是非常隐秘的一支,五老爷虽然是这一支的人,但并不是嫡系。他的业务范围是跟外头土夫子打交道的多,很少下地,无法接触到真正的核心机密,他能掌握的信息,就是张家的发丘天官最核心的那批人在地下找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喜神。张家在怀化那边山区里有个古楼,底下存放了上百具非常特殊的喜神,最早的一具喜神还是好几百年前挖出来的,是一个西周时期的大贵族,所有的喜神都保存得非常好。五老爷也是在进过这个古楼之后,找到了一些很特殊的、完全是现代化的东西,被他发现了线索,才知道有周易这么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