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跟徒弟葛晶莹会刀戈相见。
省里只能拿一件鱼皮衣服到国家博物馆展出,而此刻,在省博物馆的一个赫哲族展厅里,专家们几次争论都相持不下。
一个专家说:“我还是推荐葛晶莹女士的新时代鱼皮衣服,这件衣服将赫哲文化与当代文化相融合,体现了时代的展,有创新。”
另外一个专家说:“我坚持何熙老师的传统赫哲服饰,保持赫哲族传统文化,极具赫哲民族特色,赫哲文化元素符号不能丢。”
“葛晶莹女士的新时代鱼皮衣服仔细看,能看出多个人完成的拼接,针脚手法不一样,细看能看出多人完成的鱼皮衣服。而何熙师傅的针脚一致,完全是一人完成的,严丝合缝,非常完美,堪称完美之作,我推荐何熙老师。”
“多人合作完成也是正常的,既省下时间,又能很好完成,体现了团结协作,正是现在提倡的。”
。。。。。。
何熙和葛晶莹坐在一旁观看着,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何熙心里很不是滋味,多么希望此刻葛晶莹做出让步,毕竟他都这个年龄了,国家博物馆展览可能一生就这一次机会了,但葛晶莹那么年轻,有的是机会。
葛晶莹也在琢磨,她也希望师父让步,让她的作品去参展,这样,未来她会有更好的展。师父的萨满舞蹈已经很出名了,经常上央视,鱼皮衣服这块就不能让她一让吗!
两个人坐在那里没有心情聊家常,看着专家们争论,内心自是大火蔓延,他们比谁都着急,都希望自己获胜。
何熙绷着的不仅是神情,还有神经,他很少有的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盯着专家评委。
葛晶莹蠕动着嘴唇,手紧攥着,心更是悬着。
偏偏持两方面意见的专家此起彼伏,弄得何熙的心脏跟坐了过山车似的直忽悠。
葛晶莹就差没对何熙说,师父,让我去吧,老的要让着小的,传统美德要保持。
争论了一个上午,何熙的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葛晶莹更是无比煎熬,终于,争论出结果——葛晶莹的鱼皮衣服具有创新性,代表省里到国家博物馆参展。
葛晶莹不是一个会掩藏情绪的人,当即高兴地跳起来,还过来跟何熙握手,何熙心情既失落又复杂,五味陈杂,作为师父他祝贺了葛晶莹。
何熙回去以后生了一场病,病好了,他脱胎换骨一般,开始免费招收学员,办培训班,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
接下来,新的事情又来了。
“伯父,县里决定要成立鱼皮技艺工作室和桦树皮技艺工作室,两个工作室将由县里投资建设,地点也在县城里,大乌村推荐桦树皮技艺工作室的老师人选,小乌村推荐鱼皮技艺工作室人选。由于葛晶莹在京市忙着国家博物馆参展,我推荐您去。”碧波说完看着何熙的反应,这个未来公公对她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
何熙的眼睛亮了亮,从前,他看到碧波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有敌意,忽然间,现未来要跟她成为一家人了,罢了,罢了,想想竞争中葛晶莹毫不留情面给他,他看碧波顺眼了很多。
何熙点点头,“好,报上吧,我支持你。”
碧波笑了,这是何熙第一次说支持她。“谢谢伯父。”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何熙说着,让碧波屋里坐,碧波婉拒,她还有别的事情便走了。
两天后,当小乌村的村民们听说了县里要成立鱼皮技艺工作室的时候,人们沸腾了。
葛晶莹人在京市,她培养出来的学徒在小乌村,这些年轻的小孩一听县里成立的工作室,一哄声蜂拥而至,找到了碧波。
碧波办公室里坐着七八个人,她们都是葛晶莹的学徒,最小的十八九岁,最大的三十多岁,她们有的来自小乌村,有的来自邻居村,但她们在小乌村做鱼皮衣服和手工艺品,而且学得都很快,做得也很精致。
“碧波书记,我是小乌村的村民,也是最小的学员,您直接推荐何熙师傅去县里鱼皮技艺工作室我有意见,我想参与竞争。”
碧波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你?你一个小蹄子你确定自己比何熙师父强?你才学几天?自不量力!”对于这种自不量力的小屁孩,碧波懒得搭理她。
“碧波书记,我是最大的学员,如果说她没有资历,没学几天,但我不但跟晶莹认真学,在没正式学之前已经有过做鱼皮手工艺的经验,我认为自己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了鱼皮衣服的缝制技巧,各种手工鱼皮挂件我也能熟练并且独立完成,这次晶莹拿到国家博物馆的参展作品,一只袖子就是制作完成的。所以,我提议,最好通过竞争选择老师。”
“是呀,是呀,靠资历可不行,不公平。”
几个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碧波思考着,“好吧,既然你们要竞争那明天就都到村委会来吧。”
几个人走后,碧波又给何熙打了电话,说了事情前因后果,告诉他明天过来参与一下竞争。
何熙很爽快地答应,让碧波提着的心放下,按照以往,何熙根本不屑于跟这些人竞争。
何熙也怀了他的心思,他考虑到碧波是他未来儿媳妇,想好好相处,不想为难碧波,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想见识一下葛晶莹带的这些小学徒。
为了公平起见,碧波在县里请了专家,转天,葛晶莹的几个学徒和何熙就在小乌村的鱼皮教室里展开角逐。
竞争的题目很简单,大家在三个小时之内做出一件鱼皮工艺品,提供的鱼皮都是熟好的皮子。
几个小女孩她们几乎都是高中毕业,不再读书,做鱼皮工艺并不是很顺手,她们做鱼皮衣服也是初学者,只有那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胸有成竹。
几个女孩子做的也很快,都是简单的鱼图形挂件,非常幼稚,属于销售最低档的挂件。
三十岁的女子则是做了件鱼皮福字挂件,福字大而饱满,做工精致,针脚小而细腻。
何熙则是做了一件比较复杂的牡丹花鱼皮挂件,当他剪贴牡丹花瓣的时候,三十岁的女子就嗤笑他,这种纯良的工艺没有十天功夫根本做不完,三个小时,何熙居然要做牡丹挂件,简直异想天开。
三十岁的女子认真缝制自己的福字,再没有看何熙,她不想分散注意力,这是一个去县城工作的好机会,说不定以后就有编制了。
三个小时当她完工的时候,她看到何熙拿起剪刀剪断了线,他居然不可思议地完工了,而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看到。
三十岁的女子瞪着惊讶的嘴巴,嘴巴里简直能塞进去一只鸡蛋。
她不知道何熙是怎么完成的,如果知道何熙能完成的话,说什么她都要见识一下。
刚进来的时候,她还叫嚣着不服,现在,她放下手里的福字,走到何熙面前,“何熙师傅,我要拜您为师!您能收下我吗?”
不等何熙开口,碧波哼笑一声,“不行啊,这是竞选现场,你跟何熙都是来参加竞选的,你不是不服他吗,现在怎么要认师父了,别说何熙师傅愿不愿意了,反正现在我是不愿意,我们等着评委最后评选结果吧。说不定何熙师傅分数没你高呢!”
三十岁的女子被羞臊得满脸通红,急忙解释,“碧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终于知道了自己半斤八两。”
最后的评选结果可想而知,何熙胜出,其中两个女孩也要拜何熙为师父,就这样,何熙这次收了三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