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诫?”才放下有关苏诫的话题,现在一听莫名就烦,“能不能不扯他,你是看我还不够讨厌他么?我现在尤想一口咬死他。”
“你快回答。”
“固执的家伙。真的是跟他一模一样。不打破砂锅你是不罢休嗬。跟你说也不妨。”
“边走边说。”踩着庭中的玉白卵石甬路往居室,云渡回忆道,“我幼时不像现在,很讨嫌的,基本上是被我阿娘每天一骂,三天一打,那时谁都护不了我,只有苏诫除外。”
“每次我扮成阿弟的模样出府去玩,一回家看见势头不对就赶紧往苏府跑,然后求他送我回家,帮我搞定我那严厉的阿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三言两语就说服我阿娘不打我的,我只知道有事找他,一定高枕无忧。”
“我那时真的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老实一整天。他喜欢看书,我就坐在他旁边,让他念书给我听,我捣玩他的头发,但是只能玩发尾,不能顺,更不能摸头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年纪小的不能摸年长的头发,非礼。”
离倒着走在前面,看她回忆往事时苦涩的笑。
云渡看见他时而低沉思考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不由自己的神态引起了他的揣度。
于是她笑:“你年岁小我,摸你不非礼的呀!你就让我摸摸头嘛,看看是不是跟我阿弟的一样舒服。”调戏的动作巧妙地打破了他深入的揣摩。
“懒得跟你说,傻得没救。”离转身走开。
“唉,怎么还生气啦?”云渡问。
“给你拿药。”说着,颀美身材在长长的檐廊下越去越远。
“喂……”云渡抬手喊他,想说“不用”,转而还是缓缓放下了手。
门一推一掩,廊庑的朱漆柱子后悄悄探出一颗长发高扎的脑袋:
“你喜欢的书卷气、温柔斯文、明月清风、柔弱深沉,我也曾有过的。可是……谁能一辈子守住本性!无权者的命运从来只是掌权者手中的把玩。”
……
离在廊下站了会,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不疾不徐又去找那牵眼睛的傻大姐。
药瓶不高不兴地落在妆台上时,云渡已将脸上血渍拭净,坐在镜前欣赏苏诫说的“很美的伤疤”。
那条伤自眼下一寸距离处横向鬓角位置,约摸有三尺长,且直且锐,如利器一刀划过,豁口的皮肉上残留着难以清理的血渍,除了没有痛感,看起来完全就是一道真真切切的伤。
当然,这样一条惨然的疤附在雪润肌肤上,好看是不可能好看的。
自知“死”而复生后的自己很美,可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是多了不得的事情,就如儿时一样,风雨烈阳向来不是需要躲避的东西,相反的,她很喜欢那些刺激热烈的感觉。
不过因为考虑到经常会与池胤交换形容,为了不让两人面容看起来有明显的差别,她出门时会把裸露的皮肤裹严实些,必要时还撑伞遮阳。
被人问时,她就扯谎说“被老娘揍了”。
如今回头看,她现在这副泰山压顶还能不变声色的幽娴模样,或许就是阿娘曾天天挂嘴边要求她做到的模样吧。
只是她终于长成了她希望的样子,她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细细摩挲着那道隐带血腥气的伤痕,唯一的顾虑是:公子会嫌弃她的丑陋吗?虽然是假的。
不过,从以往相处来看,他应该不是个贪图美色的俗人。
谢过离,拿起他给的药仔细抹上,免得他疑心。
否则她要迫不得已同他讲起苏诫,讲很多很多她不想回想的事。
转身取来笔墨,她认真将今日对苏诫的观察一一记录,秘密存放,不日转交公子参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