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书耳朵灵,她将耳朵贴到门上,恍惚听到了大少爷的隐约惨呼。
“说我不举不是强过你沉潭?
“我救你,你怎么还不领情?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还抡笤帚呢?”
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救命啊!”
直到黄铜痰盂儿砸破窗格飞出来,屋里才算彻底安静了。
反正那天大少爷开门再出来,脸肿了。
从那之后,少爷不行的事儿,大伙儿隐约都听说了。下人各个为少奶奶唏嘘不已。少奶奶在家行情看涨,太太都不敢招惹,自己儿子不行,还能不惯着媳妇么?
反观少爷就活得挺惨。四个大夫开了四个方子,本说试着吃、轮着来。无奈尚书大人恨病吃药,让一股脑都给少爷熬了,按三顿加宵夜的那么粘稠浓密地给儿子灌下去。
这些补肾的的方子么,无非淫羊藿、肉苁蓉、巴戟天、阳起石那起东西。
这药倒出来黑黢黢、闻味道臭烘烘。
连累着送药的丫头皱眉,熬药的婆子干呕。
直到这浓重汤汁、腥膻挂碗、摇晃粘杯地送到大少爷面前,柳溶月脸色惨变,以为他爹这是恨疯了预备药死她!
及至明白了这是碗壮阳药,大少爷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苏尚书闻言大怒,特地派了四个家丁、四个婆子编成两班,每日胡同堵驴似地满相府活逮大少爷吃药,如此鸡飞狗跳竟然渐成常态。
苏旭冷眼旁观,心道苍天有眼。
更有周姨娘献计说什么“这补那补不如饭补”。
于是东苑伙食与往日也大有不同:羊肾、狗宝、海马、鹿茸悉数炖到汤里。
如此喝了七天,东苑诸人各个眼光油绿,无人不是鼻血长流。
柳溶月每天开饭都是大开眼界,她啧啧称奇:“敢情鱼也有鞭……哎,诗素你还记得我们这些日子吃了多少种鞭了么?”
翠书蹙眉念佛:“听说老爷已足骟了一个万牲园!少爷,您快‘行’了吧。您瞧我陪您吃饭长的这一脸痘!”
又过了两日,趁月黑风高时分,苏尚书差人偷偷摸摸给大少爷送来了巨大书箱。
披漆黑斗篷、风帽遮到鼻子的陈管家向大少爷传了乃父严令:“您爹说了,这书需好好看!认真看!每本儿都需看完!你们大伙儿都盯着他!夜以继日地看!不许大少爷偷懒!”
翠书、丹画面面相觑:“少爷都考上探花了,怎么还逼着看书啊?”
听外面如此聒噪,屋里躺着的少奶奶不由心生好奇:不知我爹要我看什么书?
他慢慢下床,信步过去打开书箱。
苏旭不看则已,略翻一翻眼珠子都要努出来了!
头一本《灯草和尚》,再一本《颠倒姻缘》!
苏旭目瞪口呆之余,一本本地接连拿起来细看:这可真是闻所未闻、骇人听闻的恐怖书单啊!什么叫《花灯梦》,哪个是《肉蒲团》?上一本《僧尼孽海》,下一部《疯婆子传》。再翻翻箱底儿,压轴的居然是全套绣像绘本的《冤狐浪史》!
苏旭瞠目结舌、面红耳赤,他脱口而出:“我爹疯了!”
正赶上柳溶月送了陈管家回来,她看苏旭终于肯下床溜达,连忙颠颠儿跑过来,满脸堆笑地巴结“老婆”:“您老舍得起来了?要不咱俩和好了吧?我这些日子吃药吃鞭也给祸祸得够惨了。大床不是还给您睡了么?哎?你爹这是给我送了什么书看?”
苏旭魂飞魄散地一屁股坐在了书箱上,厉声呵斥:“你不许看!”
柳溶月大惑不解:“你爹让我看的。”
苏旭疾言厉色:“甭管谁送来的!反正你敢看我就敢死!”
柳溶月最是忌惮苏旭不过,她软绵绵地“哦”了一声:“那也行吧,书归你看,我去后院。”
这下轮到苏旭大惑不解:“天都黑了,你还去后院做什么?”
柳溶月十分迷茫地揉了揉后脑勺:“这是爹给我布置的功课,说每天吃完了药、看完了书,就上后院去瞧瞧驴!”
苏旭双手扶额,面如死灰:“我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