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了个慈悲!
这个想法儿实在太过骇人!以至大伙儿一时都拿不准:到底是少奶奶红杏出墙更丢脸?还是大少爷性好男风更要命!
想到这里,众人心头豁然开朗!怨不得大少爷前头订婚三回都没能拜堂成亲;怨不得对着如花似玉的少奶奶他闹不举;怨不得少奶奶天天对大少爷非打即骂;怨不得……这俩人儿……看着跟干姐妹儿似的!
这不就全说通了吗?!
如此推测,太过震撼!
就连周姨娘姑侄都惊得张大樱唇,好半天儿觉得舌头冷了,才拿手把下巴颏儿推上。
一众仆人心中太息:你说天底下哪儿有什么让人省心的儿女?大少爷念书是不让爹娘操心!他在这儿等着气人呢!
苏尚书如同见鬼似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旭儿,你……你说什么?!”
柳溶月抬头看看呆立在凳上的苏旭,她满脸羞愧、她泪眼朦胧,她咬牙擦了把热泪,心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今天宁可我让他们给逼着上了吊,也不能让苏旭无辜受冤!
柳溶月回过头来,对苏大人实话实说:“爹!红笺出自我的抽匣!香墨磨自我的砚台!翠竹筒是我要歌玲代寄的!出了这等事,你们不来问我,逼着别人上吊干嘛!你们还讲不讲理?!”
苏夫人手指头都哆嗦了:“儿啊,你……你可知这封信中写了些什么?”
柳溶月将牙一咬,用力点头:“是我写的,我自然知道!娘要不信,儿这就念给娘听!”说着柳溶月豁出去了似地大声背诵:“玉兄如晤,自君一别,日夜思念……”
苏尚书狂怒拍桌:“你给我住嘴!”
柳溶月猛不丁让“老爹”喷了满头满脸的唾沫星子,吓得慌忙住口。
她眼圈通红地看向苏旭,好想跟他讨个主意。
就见苏旭神情古怪地站在长凳之上,他两手牢牢拽着绳子,神情不辨悲喜。这人看起来那样困惑,似乎对是否应该上吊,他自己也拿不准了……
柳溶月深深地看了苏旭一眼,她用最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你放心!有我呢!我定然不让你替我受过!
苏旭乜呆呆看着柳溶月,他心说:我错怪胡氏了!把我逼到生不如死的,分明是眼前这个冤家!
苏夫人脸色灰败,尤自挣扎:“儿啊,可那不是你的字体啊!你的字,娘认识!”
柳溶月理直气壮:“娘亲!儿自幼就爱风流蕴藉的各家书法,若非应考,我才懒得写那黑大光圆的呆板正字。”她这话说得误打误撞,苏旭小时的确不爱馆阁之体,嫌它古板无趣,曾被苏尚书念叨了许久。
苏尚书此刻已近绝望。
他跟看妖怪似地看着为之骄傲了二十五年的儿子:“旭儿,你在信中写道,你成亲之后,不肯圆房、期盼和离,就是要为这个‘哥哥’守身如玉?”
柳溶月脸色陡然胀红,她咬牙低声:“是的!”
苏大人声音都颤了,他还是不能明白:“你说你想跟他双宿双飞,去山野草泽相伴终老?!”
柳溶月抿了抿嘴:“不错!”
苏大人陡然狂怒,他拍桌爆呵:“逆子!你要置高堂父母,你要置列祖列宗于何处?!”
柳溶月大骇之下,摔倒在地。
她抬眼看着这个面孔胀红得如欲滴血的“父亲”,忽然觉得苏大人悲伤又愤怒的眼神,活似对自己管束又自己操心的亲爹!她触怒他们了,她让他们伤心了,她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今天她就是不想说谎,不想违心,不想再对他们百依百顺了!
无论在娘家、在婆家,无论哪个父亲,他们各个觉得自己的安排理所应当!
其实他们每一个都是固执己见!每一个都自以为是!
以至于她真弄不懂:他们到底是为了她好,还是拿儿女做个由头来显示自己这辈子过得高明!
父母走过的路,便一定对么?!太祖爷爷的祖宗十八代也没人造过反啊!
柳溶月忽然挺直了脊梁,她眼含热泪、大声争辩:“爹爹!这封信就是我写的!那里面字字句句都是我的心意!儿子要打要杀随你便!你们不许戕害无辜旁人!”
柳溶月话音未落,苏尚书一个耳光猛扇过来,他勃然大怒:“畜生!”
这一下子着实太狠,柳溶月毫无防备,她七尺男儿之身居然被父亲活活抽得趴伏在地!
她半边脸面热辣麻痛之余,鲜红鼻血点点滴到月白锦绣的外袍之上,瞧来触目惊心。
苏夫人大惊阻拦:“老爷不可!”
苏尚书勃然怒斥:“你养的好儿子!你……你还不如周氏无儿无女的干净!”
苏夫人脸色惨变,跌坐椅上。
那时柳溶月脸上好疼,心口也好疼,汩汩热泪和着汩汩鼻血喷薄而出。
那一瞬间,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这些月来被强逼定亲,这些年来被后娘挤兑,此生此世种种违愿、泼天委屈涌上心头,柳溶月再忍不住,她嗷然痛哭!
然后,在众人惊骇恐惧的注视下,挨了打的大少爷仓皇起立、双手捂脸,就跟个受尽委屈大姑娘一样,内八字儿暴哭着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