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里的苏旭正在暗气暗憋。
因为实在做不上来褥子,苏旭有心想求诗素姑娘给指点一二。无奈诗素太忙没空儿搭理他,现在里里外外就这一个干活儿的丫鬟,诗素又要做饭做菜,又要收拾屋子,还要浆洗衣服。
更别提有闲工夫诗素还想看少奶奶一笑话儿。
看苏旭为难,诗素拾乐儿还来不及呢。谁让他有事儿没事儿数落她家小姐呢?
不得不说,丫鬟干到诗素这个份儿上就无敌了,那么厉害的少奶奶都惹不起她。
苏旭揣手琢磨了半晌,终于理清了办事的要领:做褥子么,重点是要将棉胎缝到被里、被面儿之间。这跟做衣裳不同,没有那么多繁复手续,也不必绣朵鲜花在上面,只要缝结实了就可过关!
想到这里,苏旭长出一口气:缝东西这事儿他见翠书她们做过。大可照猫画虎一番。
那么要缝结实这三样儿东西,头一步自然就是得穿针引线。
老实说,苏探花于认针这门手艺并不十分在行:无他,针鼻儿太细,棉线太软,他手指头太硬!
苏旭尝试再三,都没成功。
头晕眼花之余,他不禁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噫吁嚱,危乎哀哉,做活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瞪眼皆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最难是把针线穿!
因为穿针不容易,苏旭索性认了丈把长线,只盼麻烦一回就能将一床棉褥缝好。
想得挺美,结果很烦。棉线这玩意儿苦不由人!飘轻缠绕还会打结!
苏旭还没开始做活儿,好长的棉线已先绕成一团疙瘩!
那天的西北风那个刮啊,苏旭的线头儿那个捋啊。
外面收拾屋子的诗素姑娘这半日支棱着耳朵细听屋里的动静。
她知道:论起做针线活儿,少奶奶必然白给。没想到这半天屋里抻线之声丝毫未停。
诗素心道:我们少奶奶是个伶俐人儿啊,他这半天飞针走线不停手,大概待会儿褥子都做上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诗素打定主意要进屋去看看这“巧媳妇”是如何做活儿。
推门进屋,她就见少奶奶满头大汗地坐在炕上,蜘蛛精一样身上缠满了本白棉线!
诗素目瞪口呆:“奶奶!您干嘛呢?!”
苏旭满腔恚怒:“我做褥子呢!”
诗素定睛再看:满床棉胎、满床布,棉胎布料两分离,中间如隔天地。
诗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您这是做到哪儿了?”
苏旭破罐子破摔:“已缝了一针!”
眼看大奶奶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脸上说话就要开了颜色铺。
忍俊不禁的诗素捂着肚子直冲出去,跑到院子里才舍得乐出鼻涕泡儿。好歹笑过这一阵儿,诗素还是不敢进屋,她怕再忍不住乐出来,奶奶脸上挂不住。
她左思右想,拿了些铜钱决定出去买菜。
屋里的苏旭恼羞成怒之余,强压心火调兑了半天料子,又拿现成儿的褥子细细研究许久,终于增加了几分心得体会:褥子要缝好,布料边缘需整整齐齐才说得过去。似现在这样里出外进地秃噜着边儿,也难怪诗素嘲笑。只是如何把这秃噜针脚儿的布边缝到里面呢?十分为难!
好在苏旭是个聪明人!他很快想到一个法子!你说这布边儿,从外面缝自然是露在外面。我要是从里面缝,它不就给包在里面了么?褥子是死的,我是活的啊!这针线活儿,我钻到褥子里面做不就完了吗?
对!定是如此!
苏旭心眼儿多啊,他也觉得这么干好像不太对劲儿,只怕一会儿诗素回来还要嘲笑于他。
于是他信手拉下幔帐,自顾躲在帘中忙活。
如是,苏娘子先是依次缝上了褥子两侧,看看干得还算顺遂,于是他义无反顾地揣上了针线,一头扎进了褥子套里!苏探花不信就治不了这床棉花!
其实缝东西这事儿,只要头开始几针过了,后面也就顺了。
苏旭在褥套里“唰唰”地缝,眼看那褥子开口渐渐地收。
他在褥子里闷得头晕眼花并不耽误心花怒放:这不就行了嘛?做针线有什么难的?让柳溶月说得自己有多大本事一样!我这就是不干,我要是早干了,还有你们这帮小娘们儿什么事儿?
呃……话又说回来,这要是都缝上了,我怎么出去呢?
上下捅捅,确实缝死了,还缝得奔儿结实!
苏旭大惊之下,左右摸索,心头更恨:我把剪子落外面了!这回想剪开被面儿杀出重围都不能够了!
上下求索,出之不得。
苏旭悲伤扶额:这下儿完了!这不得让诗素笑话后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