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痛心疾:“这就不关男子女子的事儿!依我说,男可休妻、女可休夫,能过就过,过不了和离!夫妻互殴入罪!买卖人口流放!世人都少对别人私事指指点点!这才是正理!”
王话痨随喜赞叹:“就是就是!我还让我老板辞过活计,落魄得捧碗出去要饭呢,现在我不是也衙门里当差了么?我最烦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就恨不得从今往后谁也别笑话谁!”
柳溶月搔搔脑袋:“您二位说的倒是都对,可这一时半会儿咱也实现不了不是……”
苏旭一拍桌子:“所以老子心里烦啊!”
柳溶月让他吓得一激灵,听出来苏旭说了错话,柳溶月连忙往回找补:“太太别烦,太太别恼。那什么,您老到底要怎么才能痛快点儿呢?哎,羲和,我看你都别扭了这些日子了。好容易今儿个春和景明,天光大好,不如下官陪着您去后园赏花……”
谁知这会儿正赶上苏旭气吞万里如虎:“赏什么花?要过瘾你就陪老子去郊外骑马!”
柳溶月杀鸡抹脖子地朝苏旭使眼色,那意思王话痨还在外面儿呢,你别“老子老子”的!
苏旭自知失言,十分懊悔。
王话痨连忙巴结:“要去郊外的话,我叫了齐肃来一起伺候……”
然后他就听室内的奶奶莺声呖呖,仿佛媚眼如丝:“一起什么一起?我要去和大人双双出门散心,你们俩跟着瞎掺和什么?”
王话痨听了奶奶如此娇柔言语,脚下一滑,差点儿没坐地上。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柳大人,此刻如个铜丝儿缠的般颤颤巍巍。
她已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让苏旭揪着脖领子薅出房门的?
她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让苏奶奶用纳鞋底儿的锥子威逼着爬上骏马。
她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勉强骑马,从衙门里横着溜达出来的?
她就知道她现在是耗子见猫—彻底麻爪儿了!
柳小姐本不会骑马,无奈苏旭非说她会!苏奶奶这话别说柳溶月,就连她胯下马都不信!
柳溶月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控着自己没侧歪到地上!
苏旭非说他骑了十来年的马,他的身子定然记得!
柳溶月都快气哭了:我做了十来年的活儿,您还不是把自己给缝到了褥子里?!
今天从后门溜出来,柳溶月就听男装策马的苏旭不停嘴儿地叨逼叨:“你别绷着劲儿!你松快点儿!这是马不是虎!你怕什么啊?你得依着它来……”
柳溶月心里这个骂啊:依着它我得从它身上滚下来!您的坐骑都冲我翻大白眼儿了您没看见吗?我还要怎么才算顺着它?我给它磕一个它能不能饶了我?
无奈柳大人现在是骑马难下,也是苏旭有意去郊外散心,这二人二骑,信马由缰,慢慢地出了宛平县城。
那日天光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数月不曾出门的苏旭感惠风和畅,看天清气朗,不由深深地吁出了一口积郁胸中许久的块垒之气。
他随口吟诵:“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柳溶月颤声应和:“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端地是马足难行!”
听柳溶月如此糟践《兰亭集序》,苏旭诙谐心起,他轻挥马鞭一抽柳溶月的坐骑,哈哈笑道:“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生死大矣!”
这匹白马苏旭养了许久,虽然神骏、步履却稳。这会儿得了主人讯号,它迈开步子“泼喇喇”地小步向前,驮着特别慌张的柳溶月一路向前奔去。
柳溶月抱着马鞍吓得“嗷嗷”大叫,苏旭拉着她的缰绳哈哈大笑。
暮春郊外,四野无人,这又叫又笑的两个家伙跑马到处,激起路边水畔鹧鸪乱飞。
许是乐极生悲,许是苏旭太过大意。
柳溶月毕竟不熟骑术,一个突如其来的颠簸让她陡然摔下马来,“骨碌碌”翻滚良久,才停在一处芳草地上再不动了。
苏旭悚然一惊,他连忙飞身弃马,提起袍子冲到柳溶月身边。
然后他就看见,柳溶月这摔的吧……跟他想象中有些不同……
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眼看天,胸脯不断起伏,嘴角却是微微翘起。
苏旭心头骇然:坏了!摔着脑子了!
他一手拽起她的手腕急急给她诊脉,另一只手在她眼前不停地晃动,他慌张呼喊:“月儿!柳溶月!你能看见吗?你能听见不?你哪儿疼?你说话啊!”
那天苏旭心急火燎地等了好久,等到他都诊出她脉搏平稳、不浮不沉,竟是个吃嘛嘛香儿的脉案,这才听柳溶月如说梦话般幽幽开了口:“苏旭啊……我这辈子……从来没跑这么快过……你知道吗?我才知道,跑快了,路边儿的柳树都成了整块儿的碧……天边儿的桃花儿火样红……我白活了这么大……竟然不知道纵马嬉游这么好玩!”
突然,柳溶月诈尸一般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她好兴奋地抓住苏旭的手:“苏旭!咱们再跑一会儿吧!”
苏旭“呃”了一声,他还没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就见柳溶月“骨碌”起身,朝着白马飞奔跑去。她这回再没用他帮忙垫脚,自己搬鞍认蹬顺利上马。
苏旭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她居然真地控住了他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