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县衙
清风明月,森森衙门,柳溶月去找齐肃就有点儿害怕,所以抱着被子一路小跑。
堂堂六品官员竟然半夜扛着行李去找下属借宿,此中诡异,匪夷所思。
睡得晚的衙役们看见了,天亮没少拿这当新鲜事儿说。
他们有说大人性好男色的,有说大人畏妻如虎的,也有人说大人性好男色所以畏妻如虎,也有人说大人是畏妻如虎所以干脆性好了男色……
世间因果,循环往复。玄而又玄,众妙之门。
齐肃和王话痨因是柳溶月的亲随,所以在吏舍都有独住的小房。柳溶月不想太过声张,加意放轻了声音拍打齐肃的房门。
齐肃万没想到,大人居然夤夜之间肿着眼泡儿、抱着被子,巴巴儿来找自己睡觉!
齐肃饶是打过老虎,碰上这事儿也有点儿接受不了。
柳溶月就见齐肃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往后直退:“大人……蒙您垂爱,可是小的……小的……身上不太方便……”
柳溶月面红耳赤、顿足斥责:“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后宅闹了纠纷,我让女眷轰出家门,所以才来找你借宿。咦?你个大男人为何身上不便?”
然后,她就见齐肃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大人请进,外头太冷。”
柳溶月进了齐肃的屋子,上下打量一番,觉得这屋虽然布置简单、胜在干净利索,最重要是没有异味,的确比王话痨那里强了许多。
柳大人这辈子没在男人屋里睡过觉,要不是无处存身,她也不好意思来求齐肃收留。好在齐肃满脸坦然,他接过大人手里的被褥,悉心地帮她在炕头儿铺好。
柳溶月觉得今日齐肃手脚略慢,似乎不太舒坦。她坐在这里有些局促,这下正好找到话头:“齐肃!你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齐肃的笑容疲惫,他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不瞒大人。前些日子我随夫人住在京城,夫人慈悲,准我四处寻找亲眷。话痨哥托了各茶坊小二哥帮我打听,现在有了消息,说是媚娘可能给转卖到京城一位贵人家中。小的向贵人家门房打听,结果……大概是我不会说话,让人家给揍了几下子……”
柳溶月小心翼翼地拉高齐肃的袖子,果然看到斑斓青紫,她登时恚怒:“这是哪家权贵不讲道理?齐肃你告诉我,我去代你出头!”
齐肃慌张摇头:“大人!不妨事的。这些年独个儿寻亲,这样的事情我遇了不少。贵人家门最要严肃整齐。总是我去招惹人家厌弃在先。”说到这里,齐肃满脸真诚:“大人!您和夫人为我寻亲多行方便。我实在不能为了这事儿再让您跟贵人起了纠纷。您不要问了。”
齐肃脸色坚定,柳溶月只得悻悻作罢。
那天晚上,柳溶月睡在炕上,齐肃打了地铺。
睡不着时,两人难免闲聊几句。
齐肃就是老实,也好奇大人在后宅受了怎样的烦恼,以至于无处存身?谁知提起这事儿,大人满面通红外加支支吾吾。
齐肃连忙闭目装睡,他心道:该死该死!这等内宅隐私,是我该打听的么?听说是大人收房了位小妾。那夫人与大人吵嘴还不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齐肃不由嘟囔出声:“大人年纪轻轻就有两位夫人。小的就一个未婚妻子还寻不见了……”
柳溶月听了这话也替齐肃心酸:“齐肃,你这样东头西撞的找人也不容易。倘若来日有了你未婚妻的确信,你定要将她下落告诉给我。我去求求我爹,即便你未婚妻落在富贵人家,没准儿尚书大人开口说情,咱们还是能够将人赎买出来的。”
齐肃听了这话翻身而起,跪地给柳溶月“嘭嘭”叩头,他泪眼朦胧:“小的拜谢大人恩典!此生报答不完,来世当牛做马也要结草衔环。”
柳溶月坐在炕上慌忙摆手:“别别别,且等你找到妻子再说。”
齐肃一个媳妇儿没找到也就罢了,自从柳溶月有俩媳妇儿,她的内宅就再无片刻安生!
三个女人一台戏,大人只能算个屁。
媚娘自从搬进宛平县后宅,就以亲王赏赐的贵重偏房自居。她将苏旭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自己整日介妖妖娆娆、拿乔作势、拈酸吃醋,不一而足。
好不好,媚娘就直着脖子骂顿闲街,搞得诗素都改投门庭,一心向着少奶奶了。
很快,诗素就现少奶奶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家少奶奶多敞亮啊!那是能动手绝不瞎吵吵!寻常事情少奶奶反唇相讥、一句不让也就罢了。这碾玉魔罗起火来寻刀觅杖、抡笤帚抡棍,甚至掀桌子飞碗都属寻常。
这日子过得如猫逗狗,按葫芦起瓢!
诗素那些日子烙了无数烧饼,只待二位奶奶动起手来,她便缩在墙角,左拥花猫元宝、右抱小狗八斗,三个一起闲看大戏,坐等风停。
柳大人起初还调停劝解、两边儿作揖。无奈两位佳人吵起嘴来,难免迁怒池鱼。
那日两位娇娘怄气,双双来找男人评理,柳溶月硬着头皮不过说了句“家和万事兴”聊做开头,谁知她一句话竟惹恼了两个人。
媚娘一怒摔了她的茶碗,苏旭含恨撅了她的狼毫。
然后两人各回各房,各把各门摔得各自山响!
柳溶月气得满脸通红。她一咬牙一跺脚,卷了诗素的烧饼,连滚带爬去前头忙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