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好容易把自己洗净擦干的柳大人怯生生地坐在桌边儿,与擦脸更衣的苏诰命面面相觑。苏旭今日恁地贤惠,并不同胡言乱语的柳溶月一般见识。
就柳溶月出浴穿裳这会儿功夫,他已帮她张罗出来些热腾腾饭菜。
柳溶月神色古怪地看着眼前这块新烙出来的白面大饼,这大饼儿的形状吧--怎么看怎么像个屁股……
苏旭兴奋地坐在柳溶月对面儿,满脸期待:“你吃啊!不是饿了吗?我昨天学了大半宿才会烙饼,这就做出来给你尝尝!我这辈子还没给人做过饭呢。”
虽然饿得肚子咕咕叫,但柳大人心中还是非常纠结,她有心想问:这饼到底是您做的还是坐的呢?但是看看里屋供奉的家法笤帚,她又把话咽下去了。
她强行安慰自己:看吃别看做,熟了差不多!
然后柳溶月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饼子塞入口中,居然味道还行!
看柳溶月大口小口地吃自己烙的饼,苏旭十分开心:“我烙的饼虽不如媚娘她们做得好看,可是口味不差许多。再说普天之下,谁定下饼子必须是圆的?你看媚娘就是给饼子做记号,才和齐肃破镜重圆。我想好了,我这饼子就是要不以常规。你看它的模样像不像……呃……柳溶月你放心吃,这真不是我一屁股坐出来的……”
看柳溶月一口面饼差点儿喷出来,苏旭连忙给她拍胸捶背:“怨不得媚娘她们不让我擀面,说怕人吃了骂街,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要不你来碗粥吧,水无常形……谁熬的粥都是碗样儿……”
柳溶月干咳两声,企图强行扭转这尴尬话题:“羲和!我真没想到!齐肃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未婚妻子,居然就是咱家媚娘。你不知道,齐肃在大堤上看见媚娘做的饼子,当时就疯了,非说是梅娘死了!这是来赠饼作别。要不是我和王话痨拼死将他抱住,他差点儿从大堤上跳下去殉情……”
苏旭想想此事,也是慨叹世事难料。
不过自从媚娘与齐肃相认,这一半天都有个恍惚的想头在他脑中盘桓不去,可他又实在抓不住要领,真让人坐立难安。
苏旭强笑着与柳溶月搭话儿:“好在历经波折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是老天爷爷肯保佑成全。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俩不去拜拜月老真说不过去了。”
柳溶月看看盘里的饼子,再抬头看看西厢,不由心生一计。
她小声询问:“他俩现在如何了?傍晚抱头痛哭了那许久,我当时浑身上下泥汤泥水的,实在不便奉陪到底。如今小两口可算团圆了吧?也不知道他们吃饭了没?”柳溶月端起盘子:“要不我给他俩送点儿过去。”
苏旭一把将她拦住:“你可别去!天黑日晚,人家现在……恐怕也未必纯是说话儿呢……”
柳溶月先是没明白苏旭说什么,她略想了想,陡然脸红。
那时明月刚上了柳梢头,她让他紧紧抓着手,屋里的气氛也忽而暧昧了起来。
就在这么个当儿,他们陡然听到西厢有个男子大嚷了起来:“梅娘!使不得!”
“梅娘!不要啊!”
“咱俩明天就成亲还不行吗?!”
苏旭暗挑大指:果然是久别重逢,干柴烈火!没想到梅娘居然如此豁得出去!
柳溶月不禁赞叹:敢情我们齐肃还是这么腼腆守礼之人。
他俩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就听齐肃在西厢哀嚎:“救命啊!”
柳溶月和苏旭一起惊诧:竟然如此干柴烈火么?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他俩并肩冲出去围观!
谁知西厢门外连哭再闹的二人完全不是他俩想象中那龌龌龊龊的样子!
柳溶月就见此刻已改称梅娘的媚娘披头散、跌坐在地,几乎哭得站不起来了。
梅娘手里牢牢握着一把匕,虚虚地抵着咽喉,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我……我如何还能跟你成亲?我不清不白,不贞不洁。哥哥!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心心念念,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与你细细诉了衷肠,就可了无牵挂地去死。说什么共偕白,我如何还敢奢求?”
齐肃远远站着,也不敢过去夺那匕,也不敢错开眼神须臾。
他哀哀哭道:“梅娘!梅娘!你不可如此……当初是我家贫人穷,无力下聘,你才被父母推入火坑。说到底是哥哥对不起你!就连转过年来,树叶儿泛青,田里约略有了些收成,我都没本事把你接回家同甘共苦。是我爽约在先,我怎么还有脸挑拣你是否完璧?梅娘这十年吃苦受罪,都是哥哥的不是。你把匕放下,有话咱们好说!”
梅娘声泪俱下:“哥哥良心好,梅娘不能污了你家门。就连我爹娘都嫌我身脏肉臭,那年我回家探视父母,他们一盆臭水把我泼出门外,告诉我死在外面别再脏了家里的地。我爹娘都看不起我,我如何还有脸跟你过日子?哥是好人,我不能坏了你家名声……”
听到这里柳溶月心头火可就压不住了!
她一步蹦到梅娘面前急赤白脸:“媚娘!说话讲良心!我对你也不薄啊!你怎么就有脸在我家过?我都穷成这样儿了,上个月你找我要钱买鞋不也理直气壮的?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苏旭顿时大怒:“好啊!我糟蹋点儿白面你满脸吝啬!你还有脸偷偷给她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