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素又怕小姐气坏了身子,又怕她心里委屈当着这么多人说出什么不当说的来。
她连忙扶着柳溶月往里头走:“小姐,天寒地冻的。咱们有话回屋里慢慢儿说。”
梅娘看诗素出来这么久也没回去,只怕出了什么事,她出来一看,不由低呼:“哎哟!我的少奶奶!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着,她过来搀着柳溶月:“奶奶手这么凉?且回屋暖暖再从长计议。”
王话痨横向里插进来一脑袋:“不是我说,奶奶您这气色可不行。天不亮出去,这早晚儿才回来,也没吃也没喝,这大冷的天气,你看齐肃都冻得跟猴儿像的。您就别在这儿戳着啦!今天您图清净儿没带我出门儿,我在家跟着陈管家忙前忙后。嘿!我就这么忙前忙后,我都瞧见翠书跟丹画两位姐姐在屋儿里给您炖银耳莲子羹呢。那热腾腾、香喷喷儿的,您赶紧回去来两口儿。我告诉您!百病全消!”
陈管家朝齐肃使了个眼色,齐肃让轿子回宅,然后扭头去关大门。那意思显然是我们少奶奶平安回家,今日再不出去了。
梅娘和诗素搀着柳溶月往回就走。
梅娘不明就里也就算了,诗素这些年可不待见词彤伺候大小姐不上心。
她冷冷地说:“当初姐姐欢天喜地去给二小姐当陪嫁,自以为攀了高枝儿,洋洋得意就恨不得把我和歌玲踩到泥地里。如今再回来求人,你也真拉得下脸来。”
词彤听了这话又羞又气,眼见大小姐让众人前呼后拥的就要把自己晾在这里,心里更急。她本想扭头就走,无奈现在柳家丫鬟在王府不受待见,万一再没了二小姐,只怕她们让王爷随手赏人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词彤万念俱灰,只把柳溶月当做唯一救命的稻草。
她一头冲上去死死拽着大小姐的袍子又哭又喊:“大小姐!大小姐!您不能这么狠心啊!”
柳溶月虽然没有梅娘说得那般气息衰弱,但是这些日子吃没好吃、睡没好睡,又心疼苏旭遭难,又担心夫家的官司。现在被词彤猛不丁一撞,柳溶月顿时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差点儿没让词彤扑倒在地。
梅娘一声尖叫,诗素忙不迭搀。
齐肃要过来背少奶奶回去,王话痨嚷嚷着要去拿春凳儿来抬。
陈管家急得跺脚,连忙打人去找大夫来!
翠书、丹画在内宅听到消息冲出来扶着奶奶,缃琴、墨棋让苏夫人打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要帮少奶奶一把儿。
就这样,柳溶月让一大堆人围着绕着,“奶奶奶奶”地叫着,众星捧月一般扶进了内室。
词彤恍恍惚惚地在后面跟着,她眼见着大小姐进了自己院子,又有掀帘子开门的、又有搀着扶着的、又有服侍换衣裳的、又有端热汤热茶来伺候的,真是有个当家大奶奶的范儿。
这么看来她们大小姐在苏尚书府里又当家、又得势,又被婆婆看重呵护,又被众人簇拥爱戴。虽然大小两位苏相公现在都在刑部,可苏府这股齐心协力过日子的热乎心气儿,比冷冰冰、永远提心吊胆的秦王府强了何止百倍?对比朝颜小姐现在孤零零躺在屋里无人管问,又是何等凄凉?
词彤长叹一声,心里不期然想起来算命的那句话儿:大小姐有福,二小姐命苦。
我算是跟错了主子喽!
柳溶月坐在屋儿里,换了衣裳、又吃了点儿热羹,这才慢慢地舒坦了些。
看着依旧跪在外间的词彤,她心头一阵翻涌激荡,眼圈儿顿时又红了。
好在现在的柳溶月已经见过许多世面,她从小到大活得虽然憋屈,但是跟宛平县的诸多女子比起来,已经是天上地下。她早就下定决心,以后都不再怨天尤人。
柳溶月单手扶额,平定了许久心思:这个冤家啊!竟然是我亲生妹妹!我该怎么办呢?
须臾,她就觉得诗素轻轻摇晃自己:“小姐,您怎么了?不舒坦的么?我知道夫人和二小姐从来对您不好。您要是不喜欢,这事儿咱就装没听见!”
翠书和丹画不知道过往细节,可毕竟自己人向着自己人。
她俩也劝:“奶奶保重自己为好。姐妹们各人长大成家,各人过各人日子,天经地义。”
“这闲事您管了,秦王府还不乐意呢。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婆家给不给看病,亲娘都不好多说什么。”
缃琴、墨棋也说:“太太说了,咱家的事就够烦了。奶奶顾不过来谁能您说什么呢?”
柳溶月缓了好一阵子神,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罢了!让词彤去后屋歇着吃口热的。”再想一想:“这事儿还是要办。诗素啊,你去找陈叔和话痨,让他们带上咱们家的名片,同我一起去请太医院的李院判!对!便是兰台陈大人的姑爷,大少爷的结拜大哥!二小姐那儿我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一众丫鬟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少奶奶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慈悲心?
匆匆赶来的陈管家也不以为然:“少奶奶姐妹情深自然是对!可是非得去找李院判么?太医院的供奉,寻常不好请的。再说您自从庙里回来就没好好歇着。这点儿事儿我去就是了。有词彤姑娘带着,也不怕咱们进不去王府后宅。”
柳溶月摇了摇头,她对陈管家低声解释:“这必得我亲自去才好。咱家老大人不是说了?让我去联络兰台陈大人为少爷上折子伸冤么?我这两天愁就为这个!陈叔你看,府外转悠的这些汉子,也不知他们是哪里派来的眼线。倘若咱们直接去拜陈大人,恐怕立刻落下了联络兰台的口实。倒是我求李院判去救朝颜,私下请他将我公公的意思转达给他丈人,更不着痕迹些。”
柳溶月强打精神:“毕竟是秦王和咱们结下了仇,我若是能去王府看看究竟是什么意思?万一此间有什么误会,能说开了不是更好么?”
嘴上这么说,柳溶月心里想的是:事到如今,倘若秦王肯推出来几个手下承担,玩儿一手丢卒保车。该翻案的翻案,死了人的赔偿,那么此间种种未必不能一笔勾销。
那苏尚书与羲和也能平安出狱了。哎,谁让人家投胎投得好呢?
陈管家心悦诚服地猛点头:“还是少奶奶心思缜密!”
带上话痨、齐肃,带上诗素、词彤,柳溶月匆匆梳妆一番,便又出门去了。
大概是不好好念经的缘故,她自庙里出来就觉得天塌地陷各种不顺,今天终于有了几分转运的意思。他们赶到李府之时,李院判恰好从太医院当值回来。
李院判自从娶了称心如意的妻子,便不爱掺和朝廷中事。即便有兰台大佬做岳父,也极少评论公门。他亦听说苏旭父子双双关入了天牢,刚想去探视一番,即受了岳父的嘱咐,万不可蹚这趟浑水。
李院判夫妻正在为此心焦难过,忽然听说小苏夫人上门求医为胞妹看病,便欣然带上药箱坐了苏府的车子出诊。李院判和柳溶月在宫里见过,他还给她考试放水,俩人也不算陌生。
那日璎珞香车上,柳溶月含泪向李院判恭行大礼:“兄长,今日实是苏氏求您相救……”
李院判顷刻明白过来:“弟妹,快快请起。有话咱们慢慢说,能帮忙的愚兄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