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日过后,已经立春,天气慢慢回暖,风吹在身上也没有了凛冽的感觉,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日阳光明媚,济北王刘鸾手里拿了根牙签,仰躺在逍遥椅上,架起二郎腿,身子晃来晃去的晒着太阳。刘政悄悄来到身边,低声说道:“父王,济南王刘康前来拜访。”
“什么?”刘鸾折身坐起来,皱着眉头思索了会,低声说道:“这来的太不是时候啊?政儿,你如何想?”
刘政估计在来的路上考虑过了,慢慢说道:“父王,最近香皂卖的大火,是不是?”
刘鸾丢了牙签,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错,这是看着咱们家财了,来打秋风了,哼哼,想得美。政儿,就说为父身体不适,你去见见他,看他打的什么算盘?”
“父王,刘康可是河间王的儿子,且奉嗣解渎亭侯,”刘政挠着后脑勺,“您老若是拒不相见。。。。”(解渎亭侯刘苌生了个儿子名叫刘宏,刘宏十三岁时被大将军窦武拥立为皇帝,是为汉灵帝。可惜刘苌死的早,且只刘宏一个儿子。儿子风光了,不能忘了老爹,于是刘宏追尊刘苌为孝仁皇帝。皇帝刘宏忙啊,没有时间给死去的老爹上个香、磕个头什么的,于是刘宏便下诏让河间王刘利的儿子刘康过继给刘苌,替刘宏尽孝,被封为济南王。所以刘康的关系、靠山,绝对是当时的独一份。)
“烦烦烦,”刘鸾在刘政的搀扶下站起身子,“一家双王了不起么?哼!政儿,一会可要把好口风,免得被刘康小儿拿捏到。听闻刘康奢侈无度,喜好华服狗马,豪掷万金眼都不眨一下。自曹孟德为济南相,罢污吏,毁祠庙,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这是断了刘康的财路了,才想到了咱们。”
“孩儿谨记千里兄弟的教诲,啊,不,是他制定的规则,”刘政口不择言,被刘鸾白了一眼,“咱们的作坊,看守的极为严密,制作技艺决不会外泄。”
“那就好,”刘鸾看看大门口将到,低声说道:“刘驹此子不凡呐,眼光出你太多了。”接着脸上露出笑意,拱起双手说道:“济南王光降,蓬荜生辉,未能远迎,恕罪、恕罪。”紧接着迈步向前,一把抓住刘康的手说道:“天寒地冻,外面太冷,快里面请。”
刘康也就三十多岁左右,身材高瘦,脸上鹰钩鼻子,双目狭长,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可能是冻得,面色有点苍白。看到刘鸾一家半天才出来迎接自己,心中不快,但脸上不敢带出来,顺势挽住刘鸾的胳膊,嘴里谦让着进了王府。
喝下了一碗茶汤,刘康的脸色才变过来,耳中却听到刘鸾在对着世子刘政大声吩咐,“济南王顶风冒寒,不辞辛苦,必有要事赶往洛阳,政儿快去安排酒食,为父要为济南王壮行。”
刘康听到刘鸾这话,急忙起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以手掩面,呜咽起来。
看到刘康如此做作,刘鸾对刘政使了个眼色,刘政急忙向前把刘康扶起来,刘鸾做出虚扶的姿态,“济南王这是做什么?既然来到济北,本王定要尽地主之谊。”
“王叔,世兄,”刘康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自那阉宦之后到了济南国为相,小王的好多产业被那曹黑子抄没了,王叔,小侄已是无以为继,只好厚了脸皮,求到门下,万望王叔可怜侄儿,那个。。。那个。。。,周全一些。。。钱财。”说道最后,已经渐不可闻,刘康的脸如充血一般的红。
“济南王是来取笑老夫的吧?”刘鸾板起脸来,“河间国有县十二,位居要冲,土地肥沃,士民殷富,河间王更是富可敌国。济北国区区五县之地,所得财货,仅够支撑王府所需。济南王与河间王乃是父子亲情,为何舍近而求远?”
看到刘鸾的嘴脸如此可恶,刘康不由得冷笑起来,“近日济北王依赖香皂得了泼天的财富,谁人不知?济北王与世子自以为做的隐秘,本王却晓得你等这香皂从何而来?济北、济南两国为邻,财富终不能只让你家得了去。”
“济南王这是什么话?”刘政冷笑一声,“香皂出自我家作坊,难道卖出的钱要分你一半吗?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出自你家作坊不假,”刘康也冷笑道:“可是制作之法是谁人倡?当我不知道不是?今日若不取些钱财与我,本王这便令手下绑了那刘驹,弄到济南国,看他将技艺说与我不说?本王有的是手段对付他。”
“啪,”刘鸾猛拍了一下桌案,气的跳了起来,指着刘康吼道:“无耻之尤,刘家怎会出了你这样的逆子?当我济北无人么?来人,送客!”
“不劳相送,”刘康嘿嘿冷笑,“这钱你们挣得,本王也挣得。”说罢,一挥衣袖,离开了王府。
看着刘康气哼哼的离去,刘政嗫喏的问道:“父王,怎么办?千里远在龙池,若是被刘康那厮绑走,咱家的产业可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慌什么?”刘鸾说道:“刘驹手下有三千人手,都是被他招抚的山贼,刘康若能讨了好去,挖了我的眸子去。”略一沉吟,“政儿,我修书一封告知刘驹,你令人骑快马赶去龙池。另外自王府武库取一批盔甲、刀剑、弓弩,另派人送与他自卫。切记切记,这些盔甲兵器莫要见光。”
刘政应了一声,等刘鸾写了书信,急忙去安排。
刘鸾坐在圈椅上,双臂放在宽大的桌案上,思索半晌,拿过一张上好的羊皮,提起笔来,慢慢书写。
卢县一座客栈内,刘康脸色阴沉,半躺在榻上,听着手下的汇报。
“王爷,咱们撒出去的二十个人手,打听遍了全城,没有那刘驹的消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装的汉子,低着头小声说道。
“继续找。”刘康哼了一声,“济北王家的工坊找到了吗?”
“也未找到。”
“一群废物,加派人手,告诉你的手下,哪个先找到,赏钱五百。”
看到侍卫头领退了出去,刘康喃喃说道:“难道曹黑子骗我不成?”
“曹孟德没有骗王爷,”客栈的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干瘦,嘴上留着山羊胡子,身穿文士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随手带上门,来到刘康身前说道:“曹孟德初到济南国时,是去年的十月初,送给王爷香皂的时候,说的明明白白,就是颍川刘驹做出的东西。如今济北王府大量售卖,小小作坊怎能做得出这许多来?”
刘康两眼一亮,笑了起来,“乔先生真吾子房也,一语说中了要窍。来人!”
一个护卫推门走了进来,肃立等候刘康的命令。
“告诉徐和,集结人手,去城外找。”
“慢着,”乔先生站起来,对着刘康一拱手,“王爷,请恕卑职冒昧,”刘康大度的挥了挥手,乔先生接着说道:“济北王已历七世,产业众多。让徐和安排人手到济北王城外的产业处仔细探查,必有所得。”
进来的护卫看到刘康点头,才赶忙离去。
刘鸾搁下毛笔,吹干了羊皮上的墨汁,拿起来再仔细看了几眼,不自觉低声念道:“臣济北王刘鸾恭请我皇圣安。臣闻‘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令行为上。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今刘氏子刘驹,乃梁王后裔也,世居颍川长社洧水亭。未满十八岁,遭遇黄巾之乱,父母亲人具殁于乱中,驹嚎哭泣血三日,天地为之变色。后被黄巾裹挟,参与长社之围。驹自思乃皇室后裔,岂能与逆贼为伍?于是潜出贼营,箭射入长社,告知火攻妙法,遂亡命江湖。辗转千里,一路风霜,不期于东郡谷城与山贼遭遇。驹观山贼皆陛下子民,只因生计所迫,不得已而为贼,便以大义相责,说服于彼,使其抛盔弃甲,重为良善子民。为安置山民,驹求助于臣。臣感驹高义,出粮十万石相助。观驹之为人,事亲至孝,于国至忠,待人至诚,临危不乱。孟子云:虽千万人吾往矣。斯言莫非为此子而设乎?谷城遭遇兵乱,地方官久未就任。臣观刘驹此子,真刘家千里驹也,故不避嫌疑,举为孝廉。事急从权,愿我皇恩诏免去此子赴都面试,令其早日就任,稳定地方,则万民幸甚,我皇幸甚。”
刘鸾伸出手指弹了几下羊皮,心中得意,另拿了一块小一些的羊皮,写了自己送给皇帝的礼物。在这份礼单中,很无耻的将刘驹制作出来的东西变成了自己的明创造。
刘政安排完事务回到大厅的时候,刘鸾已经将奏疏、礼单小心翼翼的封好。
“父王,刘康没有回转济南国,”刘政看到刘鸾面色得意,心中诧异,“没住驿站,而是住在了高升客栈。”
刘鸾听到,急忙将封好的奏疏拆开,嘴里说道:“不去管他。政儿,多带几个钱送给卢县的游侠儿,如此,如此。安排完毕后,为父有大事要你去做。”
刘政点头出去了。刘鸾又找了一块羊皮,提笔写道:今有济南王刘康滞留济北,不知意欲何为?上告我皇,请下诏责之。落款了年月日,再次封好了奏疏。
原来东汉有规制,诸侯王不奉召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刘鸾这个小报告打上去,估计够刘康喝一壶的了。
陈宇选择了正月十六回东武阳。既然是前去挖人,两个膀子扛着头的效果,肯定不如携带着礼物上门来得轻松。刘驹为陈宇准备了精盐、香皂、高度酒,临末了,将一张刚刚打造好的曲辕犁也放到了车上。
“开疆,带着那十几个兄弟吧,”刘驹指着十几个孤儿,“路上即是历练,也能护卫你的周全。路引是济北国的,到时候别露了马脚。”原来谷城附近没办法开具路引,刘驹派人跑到济北,找到那个初进济北时遇到的亭长,花了几个钱开来的。
“我怕耽误了他们的训练,”陈宇看着陪伴了多半年的兄弟,“千里兄,你所写的训练规程大部已经完成,果然有奇效。如今这班人,对付五六十人也轻松的紧。”
“他们将来可不是用来正面作战的,”刘驹一笑,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早去早回。等你们归来的时候,咱们这地里的庄稼估计已经绿油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