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牡丹园,听闻乃是前朝皇宫之中一颇为受宠的贵妃别院,后今上继位,那贵妃成太妃,便将这牡丹园赠与族中后辈,哪知子孙不争气,没过几年便将家族败落,只得将这园子给卖换银两,如此才落入一殷商之手。
恰此殷商素喜玉石,今年玉雕比斗又是前所未有的盛大,故而边将这园子让了出来作为比斗之用。
凤酌和楼逆到的时候,已有好些玉雕师过来了,园子中门未开,只开了两侧门,早有小厮在侧接引。
将马儿交由小厮,凤酌虚虚往里一看,就见凤文提着袍摆跑了出来,且老远就在喊着,“三姑娘,楼公子,在下等候多时。”
凤酌等着凤文过来,此行玉雕比斗是楼逆参选,故而她将一应俗务都交由楼逆自行打理,便是凤文站到跟前,她也只点头,算作招呼。
凤文拱手行礼,侧身虚手一引,“两位随在下来。”
凤酌本想抬脚,可见楼逆未动,她就顿了顿,侧头看他,竟见往日精明无比的徒弟带脸上点迷惑地看着凤文,居然貌似不认识的模样。
她心头一动,想起从前楼逆说过的,除了她的相貌,对旁人他都是记不住的,当时她只当戏言,可眼下的情形……
凤酌这会不慌不忙,可她也不开口,端看徒弟要如何应对。
凤文瞧着两人未动,他只当这师徒恐是第一次,故而心有胆怯,是以,又笑道,“两位莫紧张,一切不知的,都有在下为两位打点,楼公子只需安心比斗就好。”
听了这话,楼逆也晓得这是认识的人,奈何他分辨不出眉眼口鼻,偏生凤酌还不吭声了,他也就无法像往常那般通过师父的言行来揣测,不过,也就那么一瞬的异常,他便端着浅笑,“劳烦。”
半点都看不出端倪。
连凤酌都被唬弄了。
好在,跟着没走几步楼逆倏地就反应过来,在平洲认识的,也就是凤文一人了,他余光瞥了凤酌一眼,瞧见她看过来的眼神,哪里还有不明白刚才根本就是师父故意。
他失笑,微微弯腰凑到凤酌耳边低声道,“小师父也是不信弟子哪,弟子早前就与师父说过,弟子不识人相貌,小师父可就是故意想瞧弟子出丑去。”
被倒打一耙的凤酌,耳根有烫,可她哪里会承认,便哼哼了两声,跟着凤文,自顾自地走。
红叶牡丹园很大,一进门便是山水影壁,绕过了才是游廊,游廊凉快,周围木柱上还攀援了好些紫藤,开出淡色小花,微风一送,就闻浅香。
那游廊百转千回,从嶙峋假山中穿过,后又是碧色翠竹林,好的景处处皆是,端的是让人应接不暇。
凤文在前头道,“比斗分为两天时日,这第一日是择玉,相玉划活,虽不会刻意比个高低出来,可一应比斗的二十位玉雕师都是在按照较量,今个下午一直到明日,便是雕琢划活的功夫,这也是最为最要的,当下择出冠,得赠那柄稀世刻刀,比斗完了,后日方可在这牡丹园尽情玩耍一番,并无人管束。”
凤文也是,先将话说清楚,免得凤酌与楼逆像那等没见过世面的玉雕师一般,才一进门,就被牡丹园的秀美可镇住了。
楼逆哪里不晓得凤文的心思,故而斯文有礼的含笑道,“文管事多虑了,我等出身凤家,哪里会因这点就与族里丢脸去。”
凤文这才算放心,大约又走了一刻钟,穿过了一片早开过了的牡丹花海,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行如校场的空地上,此刻摆上了二十来张案几,周围围着一圈杌子,不能猜出,是给随行的人置备下的。
场中已经有人早到了,此刻三三两两的低声私语着。
凤文带着两人径直往他起先占好的位置去,并备上茶水,楼逆安排凤酌坐下了,他放眼四下看了看。
这一看,正巧就撞见抹怨毒的眸光,楼逆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眼,一扬下颌,就冲很是不善看着这边的那周家公子高深莫测地冷笑了声。
凤酌顺势看去,她自然也是瞧见了,眼见徒弟没动作,她也就按捺下想动手的心思。
凤文也是察觉了,可他除了苦笑又能有何法子。
然而那周家公子面色扭曲了那么一眼,就倏地起身,带着随从直直往凤酌这边来,兴许是今日他学乖了,身后的随从换了连太阳穴鼓鼓,下盘沉稳的练家子,约莫早就是冲着凤酌和楼逆来的。
凤文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他面色焦色坐立不安地看了看凤酌又瞧了瞧楼逆,直想感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思忖后小声的对两人道,“不若在下去好言几句,眼下还是玉雕为重。”
楼逆嗤笑了声,后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眸光打量凤文的天真,然他还没说什么,那周家公子就到近前。
“喂!”周家公子一撩袍摆,姿态高傲的脚踏凤酌边上的杌子,十分人憎狗嫌,“这地本公子占了,滚出去!”
仿佛竟是还不知道教训的模样,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装,亦或换了两护卫,心里头有依仗了?
楼逆坐着没动,凤酌也不吭声,两师徒一致的,眼神都没甩他一个,倒是凤文下不来台,有心想讨好对方两句,可又不晓得要如何应对。
那周家公子冷笑了声,他似乎就是找这样的油头,脸上带出一抹恶意的亢奋,朝身后的两练家子挥手,“丢出去!”
所谓的丢出去,若是遇上没拳脚的旁人,约莫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当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不过没人上前多事就是了,至少那周家公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楼逆堪堪才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尽的冰冷幽深,带着猩红戾气,他勾起薄凉的唇角,“哪冒出来的畜牲,这般不懂事,也不知用棒槌敲打敲打。”
他说的是大实话,他是真没认出这人是谁。
哪想,这样轻蔑的言辞将那周家公子给噎的一句话说不上来,面色扭曲地盯着楼逆,咬牙切齿的道,“本公子京城周家周鸣,记得门清了,若不然谁教训的尔等都不晓得。”
“哼,”楼逆更是不屑地哼了声,他慢条斯理地为凤酌斟满茶水,后就这那茶壶晃了晃,听到叮咚声,晓得里面至少还有半壶热水,便随手一扔,就那么直直朝那周鸣砸去,并道,“管你哪家的狗,宰了便是。”
护卫不慌不忙的一步上前,一拳破了那茶壶,可不曾想里面热水四处泼洒,当即就溅了周鸣一头一脸,最妙的是,那水还是热的,虽没沸水烫手,可浇在脸上脖颈等皮肉嫩的地儿,也得很吃一些苦头。
“啊,我的脸。”周鸣捂住脸,痛呼出声。
当即就有小厮回禀上去,有管事不敢怠慢,领着人过来,刚好见到周鸣哀呼连连的模样,当即便让人去请大夫来,将人带下去诊治。
而作为始作俑者,楼逆是半分异状都无,还指使小厮重新上壶热水来,那模样,云淡风轻的还真当是宰了条无足轻重的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