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了了也忙起身,万福回礼。
“我回来取点东西,马上就走。”墨儿说罢,忙走进自己卧房,从箱子里取出两块各一两的小银饼,这是嫂嫂按月给他的零用钱,他一直没有什么花销,都攒在这里。揣好银子,出去后,他又低头向池了了叉手道:“池姑娘好坐。”
池了了也忙又起身万福。
瓣儿在一边笑着摆手:“快走快走!”
墨儿忙又出了院门,骑上驴,进城向第二甜水巷赶去。
到了第二甜水巷,墨儿踌躇起来。
他从未到过妓馆,一想便怕。但饽哥说孙圆或许会去春棠院,而尹氏的木匣中又少了一两旧银饼,难道是孙圆为了会那个叫吴虫虫的妓女,迫于无钱,偷了尹氏的银饼?看到香袋里的珠子,又顺手换走了?孙圆一夜未归,无论如何得去查证一下。
他鼓起勇气,向路口一个锦服男子问春棠院,那男子却浑不在意,想都未想,就抬手往巷子里指去:“吴虫虫?就是那家,墙里种了几棵海棠的那个小院。”
墨儿骑着驴行了过去,来到那个庭院外,墙头露出的海棠,虽已半残,但枝头仍有许多花瓣粉白似雪。他向里望了望,院内寂静无声,庭中立着一块大青石,形状峻秀,掩住视线,石边栽种了些兰蕙,甚是清幽,并非他想象中那般糜艳。
他正在犹豫,却见一个小女孩走出门来,约十二三岁,一身藕色衫裙,面容娇嫩,见到墨儿,笑着问:“公子来会我们家姑娘?这时候太早了些吧,姑娘还在午歇呢。”
墨儿低声道:“我……我是来向吴姑娘打问一件事。”
“哦?什么事?”
“一个叫孙圆的人是否来过这里?”
“孙圆?是不是那只小耗子啊。”
墨儿一愣。
小女孩儿笑着道:“是不是二十岁左右,瘦瘦的,和你差不多高,走路抬不起脚,噗哒噗哒的。还说自己是东水门外虹桥口茶食店的富少爷。”
“对,就是他!”
“昨天他还来过。”
“哦?现在他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昨天他拿了一块小银饼来,连一两都不足数,还要见我家姑娘。这点钱,只够一杯茶钱。那会儿刚好没客人,姥姥就让他进来了,茶还是我给倒的。姑娘坐在床边,让他坐在门边小杌子上,他话也不敢说,说了姑娘也不理。就这样,他还坐了半个时辰赖着不走,看着天要黑了,姥姥就把他撵走了。”
“那一两银子是什么样?”
“我看着脏兮兮、黑秋秋,像是从哪个坟里刨出来的。”
“小姑娘,能否求你家姥姥让我看一看那块银子?”
“我不叫小姑娘,我叫小蟋!”
“哦,是东西的西?”
“你才是东西,是蟋蟀的蟋!”
墨儿一愣,看来这家坊主喜欢虫子,当家艺妓名叫吴虫虫,小使女又是蟋蟀。不由得想笑,但怕惹到这小姑娘,忙忍住笑,又问道:“小蟋姑娘,能否让我看看那块银子?”
“那可不成,姥姥出去了。再说银子哪里有白看的,看丢了怎么办?不过……我看着你生得挺俊的,这样吧,你身上有没有一两的银子?”
“有!”
“你给我一陌钱,再把一两银子给我,我去把小耗子的那一两给你换出来。”
“谢谢小蟋姑娘。”墨儿赶忙掏出一两银子、一陌钱,一起递过去。
小蟋皱着小鼻头笑了笑,拿着钱转身跑了进去。
墨儿等在外面,浑身不自在,怕里面出来其他人,便将驴子牵到一边,在墙边等着。等了许久都不见小蟋出来,正在想是不是被骗了,却见小蟋轻灵灵跑了出来,到了跟前,将右手白嫩的小拳头一张,掌心一块小银饼,果然有些脏旧。但小蟋随即又握住了小拳头。抬起头,用黑亮的眸子盯着墨儿:“你知不知道,帮你换这银子,要是被姥姥觉,我就得狠狠吃一顿竹板?”
墨儿忙点头道谢:“多谢小蟋姑娘。”
“我不要你谢,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许你去会我家虫虫姐姐。”
墨儿忙又点头:“我不会。”
“还有,再过两年,我就梳头了,那时候你再来。”
墨儿一听,惊了一跳,顿时涨红了脸。
“一定要来!答应我!”小蟋紧紧盯着墨儿的眼睛。
墨儿慌忙胡乱点了点头。
小蟋绷紧的小脸儿忽然笑起来,宛然仍是个天真小女童。她抓住墨儿的手,把那块银饼放进墨儿掌心。
墨儿连声道着谢,飞快骑上驴,慌慌逃走了。
出了东水门,墨儿这才停下来,将驴牵到护龙桥边。
他从怀里取出那块银饼,果然很脏旧了,积了一层黑垢,银饼两面依稀有残余铭文,正面是“中靖”两字,各缺了一半,背面是半个“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