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李清照
来到木柴巷,瓣儿打问到吴盘石的家。
她来到门前,下了驴,轻轻叩门,半晌门才打开,是一个矮胖和气的妇人,望着她有些纳闷:“你是?”
“婶子,我是赵不尤的妹妹,叫赵瓣儿。有事来请教吴大伯。”
“赵姑娘啊,快请进!”
瓣儿牵驴进到院里,将驴子拴在门边木桩上,才回转身,见一个高瘦的老年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见过,是吴盘石。恐怕是由于常年查验尸体,吴盘石神情始终冷郁郁的:“你是赵将军的妹妹?”
她忙恭恭敬敬答道:“对。吴大伯,我叫赵瓣儿,这是我哥哥让我送来的祝顺鹅,他说这几年常劳烦您,正好过节,略表一点谢意。”
吴盘石露出一丝笑:“这怎么敢?前日刚收到赵将军送来的江南扇子,还没去当面道谢,这又……”
“哥哥说,若不是吴大伯眼力老到、行事谨细,好几桩疑案就都沉埋地下了。”
瓣儿把鹅递给了吴妻,两下推拒了一阵,吴盘石才让妻子收下拿进去。
瓣儿忙道:“我今天来,还有一事相求。”
“姑娘请说。”
“想请教一下吴大伯,一个月前,范楼那桩无头尸案。”
“莫非府里请赵将军来查这案子?”
“没有,哥哥只是觉得好奇,让我顺便请教吴大伯。”
“赵将军想知道什么?”
“那尸体有没有什么疑点?”
“最大疑点便是头颅不知所在。”
“其他呢?”
“尸体全身其他地方都没有伤痕,死因可能有二,一是被捂住口鼻闷死,二是重击头部致死。”
“会不会是毒死呢?”
“不会,指甲、皮肤都没有青黑迹象。”
“还有呢?”
“尸体颈部切口断面平滑,没有伤到骨头,是从骨缝间割开,刀法相当老练。”
“吴大伯相信凶手是和死者一起喝酒的曹喜吗?”
“我只勘验尸体死因,其他不敢乱说。不过,那看伤口和血迹,是才行凶不久,但曹喜手上、身上均没有血迹。我还抄录了一份尸检验状,你可以拿回去给赵将军看看。初检、复检都有,初检仵作是白石街的姚禾。”
吴盘石回身进屋,取出一卷纸递给瓣儿,瓣儿接过来忙连声谢过,告别了吴盘石夫妇。
走到途中,她将驴停在路边,取出那卷纸,在夕阳下细看。
那是范楼无头尸案的尸检验状副本,正本一式三份,官厅、尸检官和死者血亲各留一份。想来是吴盘石行事谨慎细心,抄录了一份,自己留存。
尸检分初检和复检两次,分派两拨人检验,吴盘石是复检仵作,瓣儿先看初检验状。
开封府验状宣和三年第八十七号
二月初十日未时,据董修章讼状乞检尸。开封府左厢推官于当日申时差人吏廖旺赉牒左厢公事干当官初检。本官廨舍至泊尸地头计三里。
初检官:左厢公事干当官岳启德
申时一刻承受,将带仵作人姚禾,人吏刘一、章起,于三十日申时三刻到太学辟雍东坊清仁巷范楼,集坊正张武盐、坊副万威千、已死人亲父董修章,初检到已死人头颅被割,系要害致命,身死分明,各于验状亲签。
死人尸在范楼二楼左六间内,东西向仰躺于地,身距南墙六寸,距北墙七尺三寸,距东墙三尺六寸,足距西墙二尺五寸。尸身无头,正、背、左侧、右侧皆无伤痕,无中毒征兆,颈项切口伤面平滑。外衣白布襕衫,内衣白布衫,白布裤,白布袜,足黑布履。腰系一青锦袋,内有钱一百三十七文,墨丸两颗,纸笺三张,药单一张,丝一缕。死人亲父董修章检视,除丝外,确为其子董谦衣物。
仵作人姚禾人吏刘一章起
坊正张武盐坊副万威千
已死人亲父董修章
左厢公事干当官岳启德押
瓣儿又读复检状,吴盘石是当天两个时辰后去范楼复检,和初检并没有什么出入改动。她收好两份验状,站在路边细想:董谦为何被杀?他只是一个太学生,家境一般,并没有多少钱财,杀他一定不是谋财。当时屋中只有他和曹喜两人,曹喜真是凶手?但为何身上没有血迹?他被捕后始终拒不承认自己杀人,若凶手另有其人,曹喜为何一无所见?董谦的头去了哪里?凶手为何要将他的头藏起来?这当然不是街坊所传的什么食头鬼作祟,凶手将头藏起来定是有他不得不藏的缘由。
这个案子还真有些考人,以目前所知,无法得出任何结论。初检官是公事干当官岳启德,他和哥哥赵不尤有过交往,不过眼下尽量先不要去找他,万一被哥哥知道就不好了。初检的仵作叫姚禾,这个名字不曾听过,刚才吴盘石说他住在白石街,离这里不远,正好在回家沿路,不如先去姚禾那里再打探些讯息。
瓣儿骑上驴,沐着晚霞,向北面行去,想着这案子竟比哥哥历年办过的都要难,她心里欣喜难耐,又吟唱起来时填的那《如梦令》,唱到“不弃,不弃”时,忽然笑起来。刚才没觉,自己竟将二哥赵不弃的名字填进了词里。
赵不弃是赵不尤的堂弟,为人风雅倜傥,诙谐不羁,瓣儿最喜欢听二哥说笑话。她笑着想,等哪天见到二哥,一定要把这词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