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珺被她逗笑,很轻松就猜到了他们在闹矛盾。
方才那话本就是试探,因此江晨珺得到这样的答案并不觉得惊讶,反而还觉得虞烛明有德有行,并不会因为闹矛盾了就去折损江云浦。
江晨珺也不护着江云浦。
“后宫确实比不过前朝,消息传得那样快。不过我还是能听见一些消息的,比如说他害得你二叔受伤昏迷,想来也是破坏了你一开始的计划的。”江晨珺把自己手上的玉镯摘了下来,放到虞烛明手上比划,“想来你也有一个一样的,那个叫盘锦玉镯,是定北侯自建府以来就传给媳妇的,足见他对你的重视。”
江晨珺接着说,“我们女人在乱世里能做的事情很少。世人觉得女人感性,不能独断,因此女人为官者总是少的。但是你总能力挽狂澜,你总是那样稳重,尤其是这次,若不是你,想来大将军已经抄了虞家了。你做到了旁人做不到的事,霁光。”
虞烛明偏头看向江晨珺,晦暗不明的烛火照在江晨珺脸上,未着妆的她,皮肤已经有些未老先衰了,却能从她的容貌中,窥见她曾经的光华,她的目光也依旧温柔宁静。
“娘娘谬赞了,霁光只是尽自己所能而已。”虞烛明并不想去介怀为何江晨珺与江良光关系如此疏远,她心中仍然记挂着家里的祖父,以及这个摇摇欲坠的朝代。
“霁光,你可以不对我如此戒备的。”江晨珺轻轻叹了口气,“大将军想杀掉陛下,而我已与陛下交心,是不愿他死的。霁光,我想让你帮帮我。”
帮她?虞烛明轻轻笑了,“皇后娘娘,我只是一介草民,将来也可能只是江虞两家相互制衡的棋子,如何能帮娘娘?”
乱世之中,深陷泥泞之人,保全自身已是难事,又怎么敢说帮一个看起来立场不明的人。
“我不是让你对抗大将军的那个意思。”江晨珺连忙摆手,“其实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事实,我与大将军,早已不是一路人。若之后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也会全力相助。”
虞烛明敛眸,江晨珺没必要对她撒谎,今日向她抛来橄榄枝……她话没说太满,只道:“娘娘的话,霁光记在心中。”
江晨珺便不再说这些沉重的话,只与虞烛明说着马上要到的婚事。
这一切事宜都是礼部在操办,虞烛明并不是很关注。一来这场联姻政治色彩很重,且他俩婚前还闹出这档事,虞烛明其实是有拒婚的想法的;二来礼仪之事,她向来是随意得很的,都是走个过场,又何须过分放在心上。
于是这个话题也很快走到尽头。
觉察到虞烛明心不在焉,江晨珺也就没了强留的意思,送了些饰品给她,就让她回去了。
注视着虞烛明离开的背影,一直站在暗处的侍女蓬荟就走了出来,她是江晨珺最信任的大宫女。
“娘娘,您为何与定北王说感情的事,却与定北王妃说政事?”蓬荟问道。
江晨珺叹了口气,“只是想看看他们对我是什么态度而已。想来以前从不示好,今日态度突然转变,他们俩都对我敌意很大。”
然后她突然笑了:“不过蓬荟啊,他俩都是一等一聪明的人。若能得他们信任,说不定真的能保陛下一条命。”
蓬荟有些不解的说:“可是定北王不是大将军的走狗……呸,定北王总是对大将军言听计从,怎么会违抗他呢?”
魏帝对江晨珺是信得过的,因此她从魏帝口中得知了江云浦要与他合作的事。“我这个堂弟,从来就不是听命于谁的,只是他年少时无所适,才从了大将军。以他的才能,做十个大将军都不难。”
——
虞烛明回到辅府时,虞梓英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虞弘承被虞淮劝着哄着好歹是去休息了,可桌面上的案宗还是很多。
“最近春天到了,四处都在田埂播种,总有些不大不小的事生。”虞淮整理好手上的文书,如是说道。
虞烛明把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轻轻盖在虞梓英身上,才蹑手蹑脚走到虞淮身边,“往年觉得这时候最有趣的,因为埂上总能生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真正处理起来就头疼了。”虞淮叹了口气,“二叔这样昏迷着,他那些门客平日本来是会帮忙处理一些政务的,这两日也都在望风,想来是准备见到他出事就倒戈的。”
虞淮还有一句话没说:“我们虞家,总是这样孤立无援的。”
虞烛明能读懂他未出口的话,只是连声叹气。是啊,她自身难保,江晨珺还要向她求救。
灯火不太明亮,虞烛明靠近了烛台,剪烛之后仍觉光亮不够,就多添了盏灯。
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也不过竭力让这盏照亮大魏的明灯再燃久些而已。
灯火有了着落,虞烛明就坐了下来,与虞淮一起翻阅着文书。到了半夜时,书桌上已经只剩几本案宗了。
虞梓英也醒了过来,见虞烛明和虞淮在忙,她就去给他俩倒了水。
三人之间仿佛有了默契,一夜竟没再言语。
而这夜,亦有一人翻来覆去,寤寐久思。
江云浦今夜没去辅府,却觉得昨夜一定是把心落在辅府了,不然为何总觉得心这么空。
他翻身起了床,窗户没关,月光正好能洒在床头。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先前虞烛明看的那本《罗织经》还放在她那方小榻上,江云浦没点灯,走过去拾起书,因为是孤本,虞烛明也格外爱惜,并没有在书上做笔记。
他披上外披出去,在书房又扒拉了一会儿,在书柜里看见了虞烛明留下来的笔记。
《罗织经》主要讲述了如何罗织罪名、陷害杀人的技巧和方法。江云浦从不认为盛世就不需要酷刑,尤其是如今这样虚假的盛世。因此在虞烛明接下这本书时,江云浦就知道,他与虞烛明是同路人。
可如今同路人却被他自己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