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呢,可以贪污纳贿,可以庸庸碌碌,可以蝇营狗苟,可以好色无厌,但有条底线是不能突破的,那就是绝对不能欺负用性命守护一方的将士。
说实话,你父亲的这些卑劣行径,死一万次都不够。
不过既然你说了,如果是我杀了他,让你无法自处,以后如果有机会杀他,最多我不亲自动手,找人偷偷做了他。”
郦宛丘气得娇躯乱颤,恶狠狠的瞪着他,怒道:“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当着媳妇的面,公然说要找人杀自己的老丈人?”
张崇义轻飘飘丢下一句:“我这叫君子坦荡荡,对你坦诚相待。”
说完,转身走向那些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郦宛丘背影的士兵,很快就跟他们打成一片。
留下满脸懊悔的郦宛丘,悄声嘀咕道:“哎,我就不该跟他说这些。”
转念一想,这家伙以后大概永远待在幽州,我父亲远在潭州,天各一方,他就是想杀人也鞭长莫及,如此便释然了。
这伙人穷的响叮当,刚有点银钱在手,不但买来一车肉菜,还捎带几坛粗酿的烧酒,拽着张崇义和谢方中痛饮。
张崇义和谢方中虽然觉得那酒未免太劣质,酒味淡的不像是酒里兑水,而是在水里兑酒,却还是不忍拂逆众人的意思,敷衍地喝了几杯。
傍晚时分,菜肴终于端上来,此时光线已经晦暗,侯长贵命人点起火把,将用餐的那间石屋照的明亮如昼,这间石屋是硕果仅存的干净房,颇为宽敞通透。
张崇义等人被簇拥到席,说是席,其实就是稍微靠里、比较整洁的石台,周边摆着一些树墩。
郦宛丘和施师不愿与这些肮脏士兵同屋而食,就叫张崇义装了几盆菜肴送进车厢给她们享受。
那些兵丁刚才已经看了个饱,自然不会介意,心想要是请仙女来石屋吃饭,才是真的亵渎。
别看这些人落魄到一天一粥的窘况,那几个厨子的手艺颇见功底,做出来的菜式别有风味,就连一向挑剔的郦宛丘和施师都吃的津津有味。
一直自认体型肥胖,需要克制饮食的郦宛丘,破天荒吃了两个大馒头。施师一向偏瘦,胃口不佳,再丰盛的食物她都是浅尝而止,吃几口就饱了。
石屋里可就热闹多了,三十几个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猜枚行令,玩的不亦乐乎。
饭桌上,趁着酒兴正浓,张崇义询问他们都饿的皮包骨头了,为什么不肯卖一把雁翎刀?侯长贵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是天统二年灭蜀之战的功勋将士,巴蜀是大旗灭掉的最后一个诸侯国,巴蜀灭亡后,大旗王朝正式完成大一统,这是一百年来第三个一统天下的政权。
太祖皇帝李正气龙颜大悦,亲自督造这批上品的雁翎刀,作为纪念品,赏赐给灭蜀之战的功勋将士。
这把雁翎刀象征着他们过去的荣耀,比性命还贵重百倍,他们都是准备带进棺材里,饿死也不会卖刀。
侯长贵说,他们知道这把刀目前市价居高不下。当初铸造这把刀的精钢比较稀缺,总共只铸造一万把,大多被各地武将当做珍藏品束之高阁。
曾经有人高价向他们求刀,最高出价出到柒佰两,都被他们愤怒轰走。
要知道柒佰两对普通步卒是个天文数字,能够保证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这伙人倘若不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甚至于不通世故、不近人情,何至于沦落到这等惨境?
已有两分酒气的张崇义沉吟不语,本来他有心将这伙人收为己用,或带到幽州作为部将,或养在此地以备不时之需。
听完这些话,感觉他们对大旗王朝有些愚忠,恐怕难以利诱,索性放弃了招揽的心思,纯粹当做交了几个草根朋友。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菜肴早被饿死鬼投胎的兵丁山匪风卷残云搞定,但酒还剩下一些,侯长贵命人多添火把,将石屋外的马车附近点亮。
这破烂的兵寨要啥没啥,但附近都是松树,唯独不缺火把,砍下一棵大树就可以制作无数火把。
郦宛丘等人吃完菜肴,躲在马车里打盹。
郦宛丘饭后有散步的习惯,可是知道自己只要离开马车,那些饥渴难耐的眼神又得死死盯在她身上,颇为厌恶,便跟施师、秦无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时教秦无衣识字。
这半个月的功夫,无衣认识了两百个字,进展颇为神,一本几千字的《酒剑经》可以完完整整背诵,只是有些字句不甚理解,需要时间慢慢去消化。
她的内功算是勉强打下根基,走路轻盈许多,只需日复一日的练习,将来前景可期,至少不会输给她爷爷孙长眉。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忽然感觉大地微微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无不变色,举目四望。
随后地面震动的越来越厉害,雷鸣般的铁蹄声越来越近。一个长相精干的汉子急急忙忙从朦胧夜色中冲出,跑到石屋门口大声道:“屯长,有五百员装备精良的轻骑从巨鹿方向驰来,动向不明。”
侯长贵神情一凛,沉吟道:“多年不曾见到大队骑兵路过此处,这些骑兵来的蹊跷。立即放下寨子入口的所有栅栏,密切关注骑兵动向。
倘若他们只是路过,不上兵寨,别管他们。如果他们想要冲进兵寨,立即拦住,并前来报告。”
那精干汉子领命而去,当真是雷厉风行。
张崇义顿时来了精神,不由对这伙饭都吃不上的羸弱士兵刮目相看,虽然穷的把兵寨里值钱器械卖的精光,但行伍该有的军规总算尚未废弛。
即便是大酒大肉迎宾待客,都不忘安排哨兵看风,不愧是百战精兵的优良传统。
同时他预感到这些骑兵多半是为他们而来,趁着侯长贵等人议论防务,悄悄走出石屋,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小声道:
“有大队骑兵追来,可能是追宛丘的,你们不要做声,我将马车牵到石屋后面藏起来。”
那些骑兵来的迅猛之极,他刚解开缰绳,一行铠甲明亮、持枪佩弓的骑兵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沙尘,从莽莽夜色中如鬼似魅钻出,风驰电掣奔到小路入口处,被刚放下来的栅栏拦截去向,无法向前推进。
本来隔着将近一里多路,黑夜里视线不太清楚,奈何侯长贵唯恐怠慢贵客,在马车前前后后点了几十个火把,马车附近火光冲天,辉煌明亮,便是数里外也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