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钻出车厢看热闹的施师,完全被郦宛丘的光芒盖住了,根本没人瞧她一眼。
郦宛丘倒是处变不惊,微微蹙着眉头,平静地道:“大家都起来吧。”
情知再站在外面,可能会引起更大的骚动,于是牵着施师的手钻回车厢里。
众人听着那清澈妩媚的声音,激动的浑身打哆嗦,缓缓挺直站起来,待见郦宛丘已然消失在窗帘后,脸上全是失落惆怅。
张崇义哼出一口杀人的冷气,心里万般不是滋味,这媳妇还没进门,就把他这四公子的风头完全压下去了,要是进了门,家里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那守城屯长恭恭敬敬对张崇义道:“四公子,末将涿郡城门屯长张大礼,奉大将军将令在此迎候公子。大将军此刻正在郡守大人府上,您来的恰是时候。”
张崇义此时最怕见到父亲张道冲,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怔怔站了一会儿,情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进城。
张大礼在前面带路,一路上无数双眼睛偷看马车,都期望再见一眼那个绝世美女。
郦宛丘自然不会遂他们的心愿。
穿过城门,沿着主城大道一路往前,两边皆是人来人往的商铺,街上熙熙攘攘,行人穿梭如织,热闹喧嚣。
隔着车帘上的缝隙,郦宛丘和施师瞧着繁华的街道,不禁有些心痒难搔,很想出去逛街,一来看看幽州的风土人情,二是买点胭脂水粉衣衫饰。
二人都是仓促逃出京城,身上原本就没有携带什么物品,郦宛丘头上好歹还有一根价值不菲的玉簪,身上藏着皇帝赏赐的凤形佩。
施师从上到下都是张崇义临时买的,衣服还好,内里的蜀锦衣衫样式虽然落伍,但好歹有件像样的狐裘,头上却什么都没有,头草草盘着,没有任何漂亮的饰。
但初来乍到,哪敢胡来?
走了约摸两里路,就到了郡守府,门口一行人正在迎候,当中站着一个魁梧的白老者,身上披着织锦裘皮大氅,满脸红光,神采飞扬。
张崇义见了那人,匆匆滚下马车,一脸激动地跑过去,跪在地上磕头道:“三爷爷,怎么要你在这等候,真是折煞我了。”
那老者正是涿郡郡守,张崇义爷爷的亲兄弟张平之,排行第三,当年是蓟州大营的一员悍将,四十五岁时退出军伍,来到涿郡当郡守,现年六十五岁。
幽州七郡的惯例是,四郡郡守由外姓官员担任,三郡郡守留给张姓宗亲,涿郡的张平之就是三大张姓郡守之一,另外两个位置,一个是他堂叔张伯乐,今年四十一岁,一个是他亲叔叔张道恒,今年四十三岁。
张家坐镇幽州一百多年,镇北大将军只是正二品衔,不管是外姓文官,还是张姓宗亲,当上三品郡守已是实权官职的巅峰,再无上升空间,武将倒是可以再升一级,晋升为从二品的蓟州将军或辽东将军。
好在张家治理有方,用人得当,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没人为此野心勃勃篡权,偶尔有一两个用心险恶之人,都被张家暗中处理掉。
张平之将他拉起来,抚须大笑道:“崇义,好小子,一声不吭偷偷跑出去玩,回来竟给老夫带来天大的惊喜。我那孙媳妇呢?还不叫出来给三爷爷看看?”
张崇义朝马车喊道:“宛丘,施师,无衣,快点下车拜见三爷爷。”
谢方中掀开帘子,两女携着秦无衣走下马车,来到张平之身前盈盈拜倒道:“拜见三爷爷。”
张平之眼前光,朗声大笑道:“起来,都起来,真是好姑娘,不愧是青梅煮酒评四大美人之一。小子,你眼光不错,难怪会为这丫头千里大逃亡。嗯,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后一句话是询问施师。
张崇义连忙介绍道:“三爷爷,她叫施师,是我路上收的小妾。”
张平之细细打量一番,点头道:“不错,都不错,就是有点瘦,脸色苍白,是不是受了风寒,身体不舒服?回家要崇义帮你好好调理,咱们张家是将门世家,可没有病恹恹的媳妇。”
施师浅笑道:“回三爷爷,我这是天生不足,一直在调理着呢,感谢三爷爷关心。”
张崇义让谢方中和侯长贵等人过来拜见张平之,张平之连连点头,对谁都说不错不错。
寒暄叙礼完毕,张平之亲热道:“大家远来辛苦了,都进去吧,外面有些凉快,两位孙媳妇,你们随我去后堂,见一见三奶奶和婶婶嫂子。崇义,大将军在书房等你,你赶紧去见他吧,别让他久等了。”
一行人进了郡守府,张平之命管家带谢方中和侯长贵等人先去歇息,又叫来一个清秀的丫鬟,引着郦宛丘施师秦无衣去后堂拜见阖府女眷。
郦宛丘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路上端庄大方,落落得体,一言一行无不恰到好处。
施师不知是心虚胆怯还是怎地,眼神有些飘忽。毕竟是勾栏出身的乐伎,总是害怕被人看出她的出身,为官宦人家所歧视。
郦宛丘缓缓牵着她的手,安慰她不用紧张,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忐忑的张崇义随着张平之去到书房,沿着走廊蜿蜒前行,这郡守府他从来没有来过,对此处的一草一木都颇感新奇。
走到书房门口,张平之让他推门进去,自己转身离开,给他父子腾出说话的空间。
幽州的主人,镇北侯、镇北大将军张道冲,此时正襟危坐在古色古香的檀木书桌旁,苍劲的右手握着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潦草书写着什么,落笔如飞。
这位威震北方的大诸侯,今年四十八岁,穿着淡紫色的织锦裘服,身材不算太高,肩膀宽厚,看起来精明干练,眉眼间满是威严,长相不算英俊,但也不丑,自有独特的英雄魅力。
张崇义缓缓走到书桌前,果断跪地磕头道:“父亲,孩儿前来请罪。”
不知为何,一路上始终害怕看到父亲,等到真的父子相见,那些畏惧恐惧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反而平静很多。
张道冲温和抬头,微笑看他一眼,缓缓放下狼毫笔,平静地道:“终于回来了,这次逛的开心吧?”
张崇义苦笑道:“孩儿该死,给父亲惹了天大的麻烦。”
张道冲带着浅浅笑意看他,右手微微抬起,道:“起来说话吧。父子两这么客气,就显得生疏了。”
深邃的眸子扫了一眼书房,缓缓起身往外走,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跟我出去走走。”
张崇义一脸疑惑站起来,紧紧跟在后面。
可能是张平之有过交代,书房附近的院子,所有丫鬟小厮都不敢靠近。
步出书房,往左沿着幽深回廊前进百来步,迎面竟是小巧精致的花园,花园尽头有个湖泊,在这秋深冬初的傍晚,湖面上荡漾着浅浅的涟漪。
花园三面围着千折百回的长廊,廊檐两侧种着稀稀疏疏的青松翠柏银杏,长廊尽头矗立着一座典雅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