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认识这位相公,如今却是一人高高在上,一人仰人鼻息。
只是她早已认命,倒也不敢流露任何不快,唯恐遭到新夫人的猜忌。
阖府上下对新夫人唯命是从,谢方中侯长贵等人尊崇新夫人甚至多过尊崇这位将军公子爷,她施师胆敢触怒新夫人,一不小心随时可能香消玉殒。
侯门主妇大过天,侍妾丫鬟不值钱,这是古训。
午时后,张崇义携着郦宛丘在院里散步,这位丰腴的新媳妇嚷嚷着要减肥,把饭后散步的习惯再度拾起。
忽然府兵来报,老郡守张平之带着郡丞司马晋郡尉张微前来拜访,张平之还带来一个小女孩,说是小将军的妹妹。
张崇义自去迎候,让郦宛丘和施师一起散步。
见面才知道那小妹妹就是秦无衣,她这两天被遗忘在郡守府,谁都没空搭理她,百无聊赖。
见了面,秦无衣欢呼雀跃,张崇义吩咐下人给秦无衣收拾一间院子,送来一些日常用品。
以秦无衣的低微身份,本来没资格住独栋庭院,然而张崇义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很是疼爱,视同己出,二来如今小将军府尚未开枝散叶,人丁单薄,空闲的院子着实有点多。
那位富可敌国的大盐商,修建府邸真真砸了不少真金白银,各种小巧庭院修了十几座。
此后秦无衣就以张崇义的义妹身份住在小将军府,跟着张崇义学文学武。
可这人小鬼大的小丫头心里想着:“哼,我才不是义妹,我是崇义哥哥的小妾,我比那个施师更好。”
这小鬼对施师厌恶,对郦宛丘畏惧,唯独亲近张崇义。
张崇义在书房接待老郡守等人,与郡丞司马晋郡尉张微寒暄叙礼,听二人汇报军政事务。
司马晋是涿郡本地望族司马家的嫡子,四十来岁,一个精明干练的读书人,生的温润如玉,却有股军旅的英豪气概,为人细致周到,处事圆滑干练,这些年来老郡守张平之越懒散,只抓大头税赋军务,其他事务都是这位郡丞大人在全权处理,上下交口称赞。
郡尉张微则是张家旁系宗亲,第一代镇北侯的庶出后代,论辈分算是张崇义的堂爷爷。
只不过隔着五六代人,关系实在有点疏远,他那一系早已趋于式微,他是一步步从底层骑卒打出来的,积累十几年军功才当上正四品的郡尉,哪里敢在这位年轻郡守面前摆谱,姿态反而摆的比司马晋更低。
他是习武之人,从小修炼正宗的张家风雷枪法,但他那一系传承出了一些波折,枪法只传下来“挟风雷之威”的招式,远远无法跟张家嫡传的“顺风雷之势”相媲美。
昨日婚宴上亲眼见到张崇义凌空抓取丈余外的长剑,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张家嫡传内功,气胜高阶修为,对这位同族晚辈佩服的五体投地。
初来乍到,张崇义对涿郡一无所知,自是不敢随意表看法,老老实实听取二人讲述,时而咨询一些要点,每每问的恰到好处。
司马晋张微对这位侯府公子哥生出无限好感,越说越放的开,越说越细致。
二人不怕张崇义不懂,就怕他不懂装懂,胡乱指点江山。
他不懂没关系,我们可以来做,但是如果胡乱指挥,那就糟糕至极。
老郡守默默喝茶,一句也不掺和。
这是张家的一贯传统,不管你年龄多大,既然大将军把任务派给你,你就要自己去搞定,是骡子是马,丢出去遛一遛,是真金还是伪铜,丢进炉子炼一炼,绝对不会搀扶着你走路。
这种老鹰驯小鹰的方法固然简单粗鲁,却为张家培养了无数文武双全的干将。
三人为张崇义准备了一些卷宗资料,涉及涿郡民政军务各方面,记载颇为详实,张崇义随便翻了几本有关税赋人口兵甲军械等,一点点向二人请教。
二人知无不言,倾囊相授。
原以为只是简单走个过场的碰头会,一两个时辰可以结束,岂料三人相见恨晚,越聊越投机,一直滔滔不绝畅谈半夜。
新夫人郦宛丘派人送来美酒佳肴,四人狼吞虎咽后接着讨论,两个清秀俏婢在旁边侍候。
谈及此次朝廷对幽州大动干戈,郡尉张微的看法与张道冲不谋而合:“隆冬季节最忌用兵。
即便是韩云山敢力排众议,强令各地进兵,在冰天雪地里,各地肯定会以军械粮草短缺的名义拖延时日,朝廷大军不可能在这个冬天抵达涿郡城。
他们要是敢来,都不用守军出击,寒冷天气足以把大批士兵冻死冻伤,还打个屁的仗。”
张崇义提及最重要的民心军心,这次不用张微开口,郡丞司马晋踊跃抢话道:“幽州百姓是绝对拥护张家的。这一百年来张家主政幽州,轻徭薄赋,休养生息,百姓安居乐业,远比其他各州安宁富庶。朝廷敢来招惹幽州,老百姓不用官府组织动员,都会自的进行抗争,送粮送米送器械。
军心就更不用说了,幽州上升通道狭窄,文武官员早就恨不得挥师出去开疆拓土,这样才能升官财。
如今全体官兵求战心切,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先行先制人突袭冀州,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这话让张崇义始料未及,他本来忧虑幽州境内百年未经大战,所有战事都爆于青奴黑水接壤处,寻常百姓或许会生出厌战情绪,不能想到官民战心如此强烈。
张崇义询问若是明年开春后,朝廷大军兵临城下,幽州现有的两万人马,如何才能以弱胜强,战而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