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不像。”
阿鸾将脸扣在了桌面。
“妾身也并不爱钱。”
“有钱人都这么说。”
“那是自然”皋月君伸了个懒腰,向后仰去,“但妾身更喜欢人们重要的东西。”
阿鸾抬起脸,又将下巴当做支点,傻乎乎问:“为什么?”
“在妾身成为六道无常前,也是觉得,世间人心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但人为了钱财便能亲手掐了感情,哪怕是血亲骨肉也下得去手。我又觉得,人呐,是真的坏,这钱也真的脏。可又有何用?人都离不开人,人也离不开钱。”
阿鸾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我又想啊,说不定这世间万物,除了人和人的钱,才都是真的。”
“你是说……江山景色?”
“是呢。山石河冰,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哪个不比人更美,哪个不比钱更真?妾身愈喜欢这些虫儿了,它们好看,又不坏心眼儿,不像人一样——它们只为了生存挣扎,只想活下去,不会为了三两钱财你死我活家破人亡。养得好,它们还能帮你做你想做的一切。唔,你们或许唤这为巫蛊咒术,无妨……妾身越养越喜欢,越养越多,乃至以身饲蛊,让自个儿的身子也成了蛊池。”
“呃啊……你不痛吗?”
走火入魔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状态吧。阿鸾听了直冒冷汗,但又不敢说些什么。
“痛。又痛又痒,摘胆剜心的痛。可这比起人活着的苦,与人相处的痛,要好受得多。”
“那、那后来呢?”
“后来,妾身就被蛀空了,剩一副千疮百孔的皮囊,人人见了都要骂,都要怕,都要躲。再后来,身子被蛊虫填满,魂儿都没方放了。可那时候,妾身的名字却仍在生死簿上,妾身还作为‘人’而活着,死也死不了,落得一个人间府都去不得的下场。”
“所以,奈落至底之主,让你当了走无常?”
“唔……算是吧。不过,多亏了恩人引荐才是。”
阿鸾想起她叫之前那个男人恩人,或许就是他了。说不定,他也是位六道无常。她对无常鬼们的事知道的不多,仅是猜测罢了,也不好问什么。现在的她只是隐约明白,为什么皋月君喜欢人们珍视的东西——这些东西上寄托了许多人与人的感情,比人和财本身要有得多。何况一些法术的研究,也的确用得到。
“啊,重要的东西……”
阿鸾忽然想起来了,这么个东西,除了平安锁,她还是有的。
白出门前,她犹豫着要不要背药箱。慕琬说要走山路,背着麻烦,她就没有带。但是她思前想后,临走前把白琼扳指从小抽屉里带出来了。
她将扳指攥在手里,磨磨蹭蹭递在皋月君的面前,不情愿摊开了手。
两只轻盈的灵蝶飞过来,落到戒指上。它们呼扇了两下翅膀,将扳指拎起来,递到了皋月君的手里。
“朱桐。”
她刚开了口,一只小小的蜘蛛从她身边落下来,自己切断了线,掉在上。一个女孩忽然从那个位置站起身,对着阿鸾甜甜一笑。那姑娘穿着白色和粉色的绸缎,在整个清冷的洞穴里,也散出如那笑容一般的甜美来。只是她的眼睛很黑很黑,没有一丝丝眼白,像是两个着细碎光芒的空洞,有些可怕。
“在。”
阿鸾立刻听出,这是一开始与皋月君交谈的女孩的声音。莫非刚才她一直在么?
“你知道她师父在哪儿,送她回去。”
“是。”
被称作朱桐的小姑娘对皋月君深深鞠躬,绕过桌子走来,对阿鸾伸出了手。
跟着她走了几步以后,皋月君忽然唤住阿鸾,她回头看她。
“小丫头,你当真不想看妾身的真面目?”
“不不不,好意心领了。”
她立刻轻轻推了推朱桐的后背,小女孩和皋月君都笑出了声。
而在两人离开之后,皋月君的笑容在脸上不曾消散。一条金绿的壁虎从她的肩膀爬过来,扭着头看她。她拎起它的尾巴,将手伸远了。这时候,它就弄断了自己的尾巴,掉在了上。
狩恭铎直起身,同样恭敬对皋月君行了礼。
“大人……”
皋月君摇摇头,身上的银饰跟着叮当作响。她示意他不要说话,只是在他的面前摊开一只手,另一只手依旧拖着脸。她懒洋洋说:
“把它带给朽月大人。好好道歉,你闹的他不开心了。还有……去找解烟。”
狩恭铎顺从低着头,伸出双手。皋月君将手反过来,让白色的玉扳指掉在他的掌心里。
“在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