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立在这里就可以了!别忘了把坑挖深一点儿然后再加上支架,不然它会倒的!对对,这可是工匠们花了整整十个月才做出来的东西呢,可别给我碰坏了!”在原本是用于进行祭典和召开重大会议,周围都是古老且覆满青苔和地衣的石块的空地上,穿着挂满了各种石头做成的装饰品的漆黑长袍,戴着颜色绚丽,眼部像是变色龙一样呈现出可滚动的球状,表面雕刻着诸多鳞片状花纹的头盔的阿奇帕德仰头望着在数个强壮的男人努力下逐渐被竖立起来的巨大建筑物,之后他举起手中用接骨木制成的木杖敲击地面称赞道:“啊啊,真是太完美了。”
其实这个巨大的建筑物应该被称之为“衡器”,因为它有着被雕刻上无数骷髅和火焰图案的梁,而某种坚固而柔韧的金属制成的轴在梁的中心支撑着由天平梁为中心向两边延展出来呈现出优雅弧形的两个臂,并且每个臂上都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托盘。
要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精美的器具,那是得花费多少财力和人力才能够做到的啊?每一个看到这个巨大天平的奴隶商脑袋里都会不直觉地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又被不知从何处运来的足有两个成人的高度,五人合抱大小的巨型容器吸引住了。因为据那个购买了大量奴隶的人说,在那个容器里面装的全是融化的铁水,而且为了让铁水一直处于融化状态,容器下面的火焰是不容许熄灭的。
这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情,或者是个的确有这个财力并且十分无聊的人。
“咳咳,先我得想各位表达一下我的歉意,因为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们死了都不安宁,所以我得先道歉然后再进行说明。以及请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一个恶人罢了。”等待奴隶商们将自己买来的近一百个奴隶在自己面前分成几排站好之后,阿奇帕德便开始说话了。不过他最开始说出的一番话不仅让所有的奴隶感觉到疑惑不解,也让奴隶商和一旁的侍从都皱起了眉头。
“不过我觉得单凭你们没有受过教育的脑子应该会很难理解我说的话吧?所以我就换个说法好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阿奇帕德将双手手指交叠起来顶住下巴,“你们中的有些人接下来可能会死,而且会死得很痛苦,当然这也取决于你们够不够聪明了。”
“这位老爷,既然您买下来的奴隶已经全部送到了,那么接下来也没有我们的事情了吧?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已经无法忍受这个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莫名其妙的少年的奴隶商颇为小心地开口询问道,而他身边的几个商人也赞同的点了点头。本来运送奴隶就是他们手下该干的事情,结果这位买主却要求他们亲历而为,并且说可以再加一倍的钱作为辛苦费······他们几个自然是不会拒绝上门的金子,但这一切实在来得太诡异了。
“别走啊,我还希望你们陪我赌一局呢。”阿奇帕德在带着笑意说着的同时让手杖在掌心旋转,然后再次握紧它挡住了几个奴隶商的去路,而在他们身后几个身材魁梧,穿着以兽皮与兽骨制成的衣物的侍从正在布置椅子和摆放水果美酒。
“那么,你想要我们赌什么呢?”最先开口说话的还是刚刚那个刘海向着一侧梳齐,微卷梢从肩膀前垂下,乌黑长中已经出现银丝并且貌美英气面容被刻上岁月痕迹的男装女性,这位女性在整理了一下狐狸毛披肩后,用自己尖头高跟的皮靴叩击满是尘土的地面,然后垂眼用沉稳的声音说道:“老太婆我不太喜欢无用的赌博呢,而且老爷您买下这么多人,应该不是用来做体力活的吧?如果是要让他们互相残杀的话,您干嘛不把他们送到角斗场去呢?”
“菲碧······菲碧·劳拉夫人是吗?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觉得您是聪明人呢!”阿奇帕德说着竖起了自己双手的大指姆,“夫人您有老公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呵呵,老太婆我可不太喜欢和你这样古怪的年轻人有太多的接触,岁数大了还是一个人呆着舒服。那么,老爷您是打算做什么呢?”比其他人先一步在为他们准备的坐椅上坐下的菲碧十分熟练地将左腿搭在右腿上,然后她用手托着下巴看向不远处正分成两队站到天平两边的奴隶们,忽然她眯起了自己红棕色的眼睛,“做坏事可是会被报复的,在某一天。”
“世界上有一种恶魔会被绝望的味道吸引,而我要做的就是要扩大这些奴隶心中的绝望。当然了,这也是一个游戏。那个,其他人也别客气啊,随便坐随便吃!”阿奇帕德在招呼其他人坐下之后伸出手杖指向了那座巨大的天平,此时装满了融化的铁水的巨大容器已经被移动到天平的两个托盘下方,站在托盘上的奴隶们稍微不慎就会落入铁水中烫死。
“当然了,由于两边重量不均衡,所以会出现一端向着锅里掉落的情况!所以奴隶们需要自己想办法寻找平衡两边的方法。不过,不断从容器内冒出的热量在足够时间内也能把站在托盘上的人杀死了。希望他们能快一点儿,呵呵。“说到这里时,咧嘴恶劣坏笑的阿奇帕德嚼碎了拿到手边的苹果,之后他眯起自己蛇一般的眼睛看向了身边的菲碧等人,“那么,你们觉得有几个人能活下来呢?”
“豆芽菜,你是怎么和梅西尔认识的?我看你长得这么老实,应该不会做坏事才对吧?”
“哈哈,这个啊?其实是我主动和梅西尔接触的,后来就变成这种情况了······”
“你呀说不定是什么倒霉体质呢哈哈哈哈!啊,不好意思,我似乎又说错话了!别在意!”
因为是非常贫穷的村庄,所以就连专门为感染了瘟疫的人腾出来的房屋都相当的破烂与腐朽,到处都是可以透光的破洞与颜色诡异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病人特有的味道,粪便的臭味以及苦药的味道。地面铺设的木板因为潮湿腐朽而散着一股古怪的潮臭,瘦到吓人的病人与这样的地面只有一布之隔。而就在拥挤的病人中,龙特娜安和白莲楠正在照顾他们,给他们服药喂粥和擦洗身体。
“这话我只说给你听,万一被老师听见的话,她肯定会骂死我的!你可不要去说我的坏话哦,不然我就捏爆你的脑袋!嗯,其实呢,我非常讨厌梅西尔那家伙,因为她总是把要做好事帮助别人挂在嘴边,结果老是让自己受伤。”龙特娜安在对白莲楠说话的同时将手上浸了水的布拧干,然后叠成长条敷在了旁边小孩的额头上。在进入房屋前,她身上那套沉重诡异的盔甲就已经变成了贴紧身体曲线但是并不会妨碍她行动的淡蓝色长裙,不过为了保护身体,所以在长裙上还带有类似于盔甲的金属铁片——这样的服饰虽不像盔甲那样让人战栗却也带着萧杀之气,一般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大概也会下意识远离的。
在为病人们在额头上都放好湿布并喂完粥之后,龙特娜安便向着蹲在旁边把坩埚里深蓝色泛着紫色荧光的药分到石碗里的白莲楠伸出手:“喂,把药递给我一下。”
“连一个请字都不说,哼!”虽然有些不满意龙特娜安的语气,但白莲楠还是把装到碗里的药递了过去,之后她好奇地观望着对方照顾病人的样子,并颇为好奇地问道:“这药有什么用啊?闻起来好难闻啊,应该也不好喝吧?”
“啊,这是老师制作的可以延缓瘟疫中诅咒的药,只不过只是缓一时之急,要想救这些人还得灭掉诅咒的源头才行。不过老师真厉害,她才花了十天时间就制作出了这样厉害的药,如果我有她那么厉害的话,我应该也能帮上很多的忙了吧?”当龙特娜安提起自己的老师尤里希娜的时候,她就不再像刚刚那样冷淡话少了,而且她还会做出让人看不懂含义的奇异手势。在旁边看着的白莲楠只能很无语地托着腮听着,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道:“看样子你很喜欢你的老师呀?”
“当,当然了!我的老师可好了!梅西尔那家伙都在我老师那里学习过呢!”
“哈哈,真好呀!以前我也有一个教书先生,但是他后面就不在了。听说娘亲说他是去朝廷当大官了。”白莲楠说到这里的时候伸出手揉了揉身边白荒毛茸茸的脑袋,在安静下来后她就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不过没了那股活力劲儿也让人觉得怪怪的。
“乖啦,小白。有什么事情我会保护你的啦!我可是很强的!”龙特娜安在转头安慰白莲楠的同时也看见了白莲楠身后某个忽然挺起的身影,于是瞬间她的脸色就变了:“白莲楠,闪开!”
“所以你是打算让你可爱的弟子留守在这个村庄保护村民,然后我们两人前往教国边界对吧?那么为了以防万一,我也会留恶魔在这里守着的,不过不能留下全部。”梅西尔托腮看着尤里希娜拿出的老旧魔法地图,然后心中暗暗惊叹自己老友的度之快,居然已经将教国边境不受管辖的村庄的村民集中过来,然后还提前为他们做好了各种生活上的准备,包括制作抑制诅咒作的药剂。
“只有你夸奖我的时候,我才真的觉得很开心啊,梅西尔。不过夸奖归夸奖,药还是要乖乖喝的。毕竟你有一半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之后越靠近那强烈的诅咒,它对你的影响也会越大。”尤里希娜说着从随身携带的行囊中摸出了装在球形圆瓶中的药,然后她拔了木塞递到皱着眉头的梅西尔面前,“乖,一口气喝了,喝了之后抓伤咬伤就不用怕了。”
“真是一如既往难闻的味道······”虽然并不喜欢喝药也不需要喝药,但是梅西尔还是捏着鼻子将那颜色诡异的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她在捂着嘴干呕的同时如此抱怨道。其实尤里希娜做的任何药的效果都非常好,但是味道和颜色总是让人看不过去,而她每次和尤里希娜见面都会被对方逼着喝一大堆奇怪的药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正当尤里希娜准备调侃梅西尔一番的时候,马车外用来安放感染了瘟疫的病人的破旧房屋内忽然传出了白莲楠惊慌的尖叫声,而梅西尔和尤里希娜则在对视了一眼之后立刻冲出了马车,然后跑进破屋查看情况。
“咔、咔咔咔······”在进入房屋之后,两个人便看见在那群感染了瘟疫,正在死亡中痛苦挣扎的人之间,神色严肃的龙特娜安正单手掐着一个头与面容枯槁不堪,身体也瘦弱得吓人的女人的脖颈,而这个被卡住喉咙的女人像是不知道死亡恐惧一般从喉咙深处挤出了类似于野兽的沙哑低吼,同时她那皮肤下布满了漆黑枝蔓一般的纹路的双脚和双手也在奋力地蹬踢和抓挠着空气——这个女人已经成了诅咒的傀儡,如果龙特娜安现在松手的话,这家伙一定就扑上去撕咬她。
“居然敢伤害我今天新交的朋友,我要你死得难看!”龙特娜安在放下狠话的同时缓缓地将这个被自己掐住脖子的女人提离地面,此时她手甲上尖锐的突起刺破了女人脖颈的皮肤,而从伤口只涌出的是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最后她收紧手捏断了这个女人的颈骨,然后顺手将尸体丢在了一边:“恶心。”
“赫格斯,我又叫你好好守着的对吧?你难道就没有现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吗?”龙特娜安在将脚边还在抽搐的尸体踹了一脚后开始责问那个隐藏在房屋最阴暗的角落的恶魔。这只恶魔和跟随在梅西尔身边的恶魔不同,他全身上下都由枯黄的骨骸构成,而且还是一具足有成人高,骨骼结构极其复杂精妙的鸟类的骸骨。如果平时不注意的话,很有可能会把他当作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忽视掉。另外,白莲楠记得自己刚刚见到这个恶魔的时候,他的上半部分的确有着属于鸟类的骨架结构,就比如说复杂精致而轻巧的头骨和较为细长且微微弯曲的颈骨,但是那时他的下半身却是某种强壮兽类的粗犷坚实的骨架,这也使得他整体看上过去诡异神秘而富有力量感,而心脏一般的蓝色火焰就在这样的骨架后的精巧的骨笼内静静燃烧着。
恋骨者赫格斯,中下位恶魔。他在被尤里希娜收服后成为了其弟子龙特娜安的礼物,同时由于智力较为低下,所以他并没有说话的能力。因此龙特娜安这样的指责对于赫格斯而言是莫名其妙的,他只是单纯的在执行龙特娜安交给自己的“照顾病人”的任务,而她并没有提及要“关注死人”这样的事。于是他迟钝地对龙特娜安的指责做出了反应,但是却被对方当成了否定错误的表现。
“可恶,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给······”本就对赫格斯十分不满地龙特娜安捏紧拳头准备走上前给赫格斯一拳。
“好了,龙特娜安,赫格斯他并不是故意的。而且恶魔会忠诚地执行主人的命令,所以我想应该是你的命令出现纰漏了吧?”在龙特娜安动手打在赫格斯脆弱的骨架上之前,站在门口一直观望着的梅西尔开口制止了她,随即梅西尔就把视线放在了正在为白莲楠检查的尤里希娜身上:“怎么样?”
“梅西尔,我、我的手被咬到了······”因惊吓而脸色变得苍白的白莲楠举起自己颤抖的右手,而手侧那渗出血的牙印在她的眼里分外扎眼,最重要的是她记得梅西尔说过被感染了瘟疫的人咬到后基本上就被宣判了死刑——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就快要死掉了?
“梅西尔,你能救我的对不对?我不要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而且白荒还需要我照顾!所以求求你救救我!!”因为死亡迫近而觉得无比惊慌的白莲楠起身一把抱住离她最近梅西尔,并且含泪向对方请求帮助,“你是我的朋友对吧?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啊!”
“梅西尔,请你救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算我求求你了,再这样下去·····会死啊!”
谁?虽然梅西尔的面前是哭着出请求的白莲楠,但是在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别的什么人,但是那个人的外貌和声音都十分模糊,就像是斑驳脱落的古老油画那般让自己分辨不清,同时刺耳的虫鸣铺天盖地的扑过来并像要将她压倒一般变得越来越清晰。
到底是谁向自己出过请求?而且自己要救的那个人又是谁,自己过去认识对方吗?为什么感觉自己并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不过,如果是自己过去没有救到的人的话,那就应该更加努力了,因为眼下就有很多的人等着自己去救。想到这里时梅西尔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之后她伸手抱住了白莲楠颤抖不已的身体,然后柔声安慰道:“放心吧,白莲楠,你不会死的,因为有我在!我会救你们的,相信我吧!”
“喝了药之后就待在这里,我的弟子会保护你们的。别看她那个样子,她可是非常强的。”蹲在旁边地尤里希娜此时也笑着说道,而调整好情绪不再训斥赫格斯的龙特娜安则抱着双臂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既然是老师嘱托的,那么我就一定会保护好豆芽菜和这里的人的,不过要是我去的话,肯定瞬间就把问题解决了!”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
“喂,你这是在嘲笑我吧!我们来单挑,我要证明我才是这里最强的!”
“龙特娜安!你这样有多不礼貌你知道吗?梅西尔也算是你的长辈啊!”
“没事没事,正因为龙特娜安这个小孩性子,所以我才喜欢逗她玩啊!”
“······那,那个,既然这个瘟疫这么厉害,那么罪魁祸也一定很厉害的吧?那你们就不怕被对方杀死吗?”在三个人的说笑中逐渐缓过神来的白莲楠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她真的很吃惊为什么这些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轻松地相互说笑。要是她去挑战比自己强大太多倍的存在的话,估计早就被吓得脚软了。
这些人应该不仅仅是能够直面困境和危险,而且她们还有着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如果她有这份勇气的话······
“越是绝境就越要乐观,只有保持良好的心态才能够去进行挑战和破解面临的难题。如果退缩的话,恐惧也会随之而来,让你逐渐被压垮。”回答白莲楠问题的是老师般的尤里希娜,她在面对白莲楠的时候眼中总是会闪出慈爱的光。
“白莲楠,你要知道一件事。”忽然,尤里希娜伸出手揽住白莲楠的头,然后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吻:“为了你们这些小孩子,我们这些大人必须勇往直前,即使会走入深渊也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