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一愣,钱妈妈就是小姐让替他守摊子的婆子,听闻出了事,他登时紧张起来,下意识看向屏风后面,那看不清的小姐的身影。
“钱妈妈出了什么事?”阮芷秋声音里带着半丝紧张——不知怎的,连着这丝紧张,似乎都透着刻意。
阮芷秋起身走到屏风前面,这才看出她面上惊恐的模样。
她有些站不稳,手中帕子捂着口鼻带着微泣:“我不过让她在摊子上守了会儿,怎么就出事了?你且快带我去瞧瞧。”
这是阮家的护卫,一路上都是听钱妈妈的话,只知道自家小姐是个柔弱的,在船上病着也不见人。这会儿瞧见小姐靠在丫鬟身上,似极为害怕的样子,不由得心内叹息。
若小姐知道钱妈妈没了,怕是连怎么办都不晓得。
他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引着阮芷秋往外走,将得来的消息大概说了:“是一个女人不知什么疯,据说是到了摊位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便让随从掀了摊位,将……一锅油泼到钱妈妈身上。”
“嘶……”阮芷秋十分心痛的模样,“热油泼了钱妈妈?钱妈妈可要吃苦头了。”
面上如此,她心中暗道,你这护卫怎么说个话都慢慢吞吞的?摊主离开的时候熄了火,油当是温的不够烫,但多少也能将钱妈妈烫一层皮下来。只是前世的消息里,这郡主暴怒可不止泼了油这么简单啊。
果不其然,护卫面色白了白又道:“钱妈妈不止,小姐,钱妈妈已经……没了。那女人实在残暴,听闻拿着带刺的长鞭,几鞭子下去,钱妈妈便……”
大快人心。
阮芷秋深吸一口气,前世她儿子怀希被制成人彘,虽不是钱妈妈的主谋,但她也是始作俑者。今生她恨不能将那些仇人千刀万剐,如此陷害钱妈妈,她犹嫌不够。
护卫见小姐迟迟不说话,走路还有些迟钝,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又道:“小姐节哀,虽说人没了,但那恶人也被抓获。现下,是官府的人派人过来问询,让小姐您前去……”
郡主到了小小松双县自能只手遮天,松双县的官员不会管的。想来那位京城的大官应当是到了,有他主持大局,阮芷秋也不必担心。
阮芷秋问:“可知抓人的官员是谁?”
护卫老老实实摇头:“回禀小姐,小人不知,只知……是京城来的大官,好像是大理寺的人。”
大理寺?阮芷秋努力想了想,前世她困于内宅,眼界狭窄只想着女儿们的纷争,对于朝堂的事情不太清楚。大理寺是哪位皇子管辖的?好似是太子殿下。
出了吉顺店,已经有官府的车驾过来,赶车的人穿着的不是普通衙役的衣服,倒像是京卫的样式。阮芷秋看一眼便垂眸不语,赵伯前去与两个侍卫交涉。
“小姐是京城阮家女,归京途经松双县。今日原是买了点吃食零嘴,让妈妈在那儿候着……并不知道伤人者是谁,咱们一路也未曾与人交恶。”
侍卫原本的态度尚可,听闻阮家两个字,眉头整个皱起问了声:“中书省参政知事阮大人的家眷?”
“正是。”
侍卫的语气愈冰凉:“跟我们来。”
阮芷秋心下微愕,她自小听说的,都是说父亲阮俊辉乃清流之,文臣中不可或缺之人,不仅如此,阮俊辉亦懂为官谦逊之礼,公私分明绝不会无故惹着旁人。
旁人听得她是这样的“好人”的家眷,合该多两分客气才是,怎么这两个侍卫反而眼里还透着嫌恶?
赵伯等人自然也不知,但当着官爷的面,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只好好服侍阮芷秋上了车。
却不是去县衙,而是直接去了夜市。松双县的夜市正常要持续三个时辰,但今日出了事,早早关闭,只留下撒子摊以及附近的摊主和当时围观的百姓。
其中不少人都是受到波及,有不同程度的摔伤,还有两个因为打抱不平而吃了郡主几鞭子的,伤势不算轻。好在已有大夫正在替他们诊视包扎。
阮芷秋一行还未近前,便听得高傲女声传来:“大胆,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你今日无故伤人,最无可恕!”
说话的是清冽又冷漠的男声,叫阮芷秋下马车的步履顿了顿。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永远这样冷漠,与他面容一般似最无情。她原也以为,他一辈子不论对谁都是那般,除了亲人之外,大抵无人能引得他半分在意。
可后来他对她的太特殊,又带着别的深意。
阮芷秋眼睛有些红,很有些激动,毕竟是重生之后见到的,第一个让她能真正信任依赖的人。没想到处理这桩案子的会是他,也合该是他,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官员敢如此,连皇室的面子都不给?
更难怪两个侍卫听到她是阮家女,会立刻变得冷漠许多。
佞臣凌家与清流阮家,自是从来都不对付的。
那女声更加暴怒,喝道:“凌烨,别以为你是凌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你若敢抓我,信不信我父王明日就会砍了你的脑袋?”
恰在此时,侍卫上前低声与凌烨说着什么。他轻蹙眉头听着,一时也不曾回答郡主的话。
倒是此举落到围观百姓眼中,只觉得失望心凉,也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刚才也听到了,这女人说她是什么郡主,父亲乃皇上的兄弟,可招惹不起。”
“是啊,原本以为来了个刚正的青天大老爷,只是……自古官官相护,又有几个人敢与皇室做对。”
“看样子我们大家,也只能自认倒霉。曹家大妹子,别想着替你男人讨公道了,还是赶紧找人来把他抬回去吧。”
“是啊是啊,相信这些串通的官员,还不如相信咱们街坊邻里呢。就是那大婶子做了鞭下鬼,还没见着她家里人来领呢。”
……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不相信凌烨会替他们主持公道,几个伤势较轻的相互劝慰扶持,也不想继续买卖,只想远离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