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这就来。”老陈头赶忙应声,麻利的揭开锅盖,重舀了一碗羊杂汤。他见年轻人态度温和,所以对他颇有好感,于是在汤里就多加了几块羊肉。
老陈头将肉汤放在年轻人面前,客气说道:“公子,这还有些冷,多喝两碗汤,能祛寒。”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略一点头,道:“老掌柜,你这手艺还真不赖,这羊汤与别处的味道可不一样呢。”
老陈头受人夸赞,心里不由就有几分高兴。他搓了搓手,道:“小老儿这就是小本买卖,哪里当得起掌柜的名头。说起手艺,就更是拿不上台面的了,不过就是些粗浅的营生罢了。”
年轻公子洒然一笑,道:“老掌柜谦虚了。在下可不是说客套话,记得一年前……嗯,应该是一年前吧,我第一次来到东临城的时候,就喝过你的羊杂汤,一直心念难忘。所以这次旧重游,就特意一定要再喝一次。这味道果然没变,还是让人怀念。”
老陈头闻言,不由得就仔细看了看那年轻公子,可是脑海里对他却始终没有印象。他就搓了搓手,略有些尴尬说道:“请恕老头子眼拙,这记性也不太好,委实记不清公子一年前来过的事了。我听公子的口音并非本人,却不知公子这次来东临城是有事还是路过呢?”
“我从南方来的。”那公子很和气,并不在意老头子的唐突,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就喜欢到处走走看看。这次路过东临,顺便见一个老朋友。”他似乎喜欢与人交谈,所以言语间很随意,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
老陈头见这年轻人丝毫没有架子也很友善,于是话就多了起来,他说道:“看公子模样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出身吧?这年头世道可不算太平,一个人出门在外可得多个心眼小心为好。”他见年轻人一派斯文身体瘦削,所以好心提醒。
年轻人微微一笑,一对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转,道:“老掌柜有心了。据说这东临城一向民风淳朴热闹太平,南来北往的人也挺多,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这年头,哪里有什么太平的方?”老陈头摇头道:“我们这东临城只是个小方,大风大浪卷不到这块来,所以看着倒算安宁。可是别处就不同了。我听说临近的常州,最近可就出了一件大事,挺吓人的呢。”老头子难得在生意清淡的时候有人和他说话,于是不经意间就多说了几句。
“常州?”年轻人微微一挑长眉,喝了一口汤,随口道:“在下还正准备去常州游历一番呢,却不知那里出了何事?”
老陈头道:“我也是昨从几个路过此的江湖中人那里听来的。听他们说常州前几死了两个人,那可不是一般人,乃是赫赫有名的常州铁剑大侠李远松和他的至交好友霍震东。这两个人的名字老头子也听到过,都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武功高强得很呢。据说当正是李大侠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日子,可不知怎么回事,李大侠与霍震东便先后突然暴毙,现场也没有抓到可疑的人,情况十分的古怪。这件可怕的怪事可算是常州近几年来最引人轰动的大事了。”
老陈头说完,却现那年轻公子的神色却没多少变化,他心里就不由略感意外。年轻人这时微微抬眼,颇感失望说道:“真是可惜,曾听说常州人情风物值得一瞧,如今却成了是非之,看来是在下暂时没有这个运气了。”
“是啊是啊,是非之不可轻入。”老陈头点头道:“听说现在常州有许多江湖强人,他们有些是李大侠生前的同道朋友,想要找到凶手替铁剑大侠报仇,还有一些人是去看闹热的。听那几个江湖客人说这两常州因误会而引起的争斗伤人之事已经有好几回了,情况很是复杂。就连一些过往的商旅如今都是绕道而行呢。”
年轻人轻轻哦了一声,道:“如此混乱又复杂的情形,只怕一些江湖中人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缘由来吧?”
老陈头摇头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这种江湖上的事,哪里是我们这种老百姓能了解的呢。”
老陈头对那年轻人颇有好感,于是又说道:“公子如果喜欢游山玩水,绕过常州也还有许多好去处。不过恕小老儿多句嘴,公子虽然不像是江湖中人,可是经常出门在外,为何不多带几个随从呢?至少也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嘛。”他见过许多富家子弟打着出门游历的名头到处游玩,而那些人随时都是带着保镖的。
却见年轻人爽朗一笑,道:“老掌柜,你我活在这个世上,何处不是江湖呢?刀枪剑戟是江湖,柴米油盐也是江湖啊。你说我们离江湖很远,其实不然,从你老这个摊子望出去,满眼都是江湖,曾经有人说过,有人的方就有江湖,你我都在江湖中。”
他悠悠说完,端起碗轻轻喝了一口汤,入口微烫,齿下留香。
老陈头听到这番话,感觉心里嘎登跳了一下,他好像听明白了,又觉得不是很明白,于是他呵呵笑道:“公子这话,好像有些道理。你们读过书的人,说的话都教人有些似懂非懂的。”他轻轻一叹,“公子你慢用,我就不多说了。”拿着碗退去。
年轻公子也不再多说,继续享受起那碗羊杂汤。
老陈头闲了下来,一边喝着茶,一边无聊的四处张望。
这条街巷处偏僻,所以往来行人并不太多,在这初夜灯火中就显得有些冷清了。老陈头目光游走,看到斜对面的墙角处坐了一个人。老陈头虽然有些老眼昏花,可还是能依稀看清那是一个衣着有些破旧的老头,一头灰白的头随意的披散着,他低垂着双眼,怀里抱着一支胡琴,看上去无精打采。
那个老者像是一个流浪的卖艺人,可是他却并没有拉琴,夜风寒冷,他就不时的搓着手。过往的行人多半都以为他是卖艺乞讨,可是面前又无装铜板的饭碗,于是都觉稀奇,都难免朝他多看几眼。但那老者却并不在意,旁若无人的枯坐着,谁也不知道他是在等人还是怎么的。
老陈头撇了撇嘴,他并不关心那个老者是干什么的,他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和那些比起来,那个抱琴的老头就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了。他的目光转到正在喝汤的年轻公子身后约摸着五六十步远的方,那是一座酒楼。
那酒楼名叫聚仙楼,算是东临城一处有名的酒楼了,平日里生意很是红火,现在不过初夜酉时的掌灯时分,那有三层楼的酒楼就已经几乎客满了。
老陈头已经不止一次的曾在心里暗自想过:要是哪一他羊杂汤的生意有那聚仙楼一半好的话,他估计做梦都会笑醒。他也曾想过哪自己去那酒楼里喝一杯酒。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这世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些腰包里鼓涨的人肯定都是去大酒楼吃喝玩乐,有钱人来这犄角旮旯喝羊杂汤,岂不是自掉身份?
老陈头暗暗叹了一声,目光掠过聚仙楼的顶层,他迷迷糊糊的看到面朝他这一方的那处靠窗位置,有一个人正在独自喝酒。
距离有点远,加上灯光昏暗,老陈头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望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那楼上人声嘲杂,不少酒客在楼上来回走动,可是那个人影就那么独自坐着,仿佛外界的喧闹动静与他毫无关系,隐隐有一种孤独的傲然。老陈盯着看了几眼,就觉得眼睛酸,正要收回眼神,却忽然现那个人影刚好也转过头,居高临下有意无意的朝下面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老陈头好像看到那人的一对眼睛里仿佛亮了一亮,那光亮就犹如两道冰箭般飚射下来。
两人相隔五六十步远,这般隔空相视,老陈头目光与那楼上之人视线相接,仿佛被那两道冰箭直透心底,内心就蓦一寒。他愣了一下,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摇了摇头,揉着眼睛不再去看了。
这个时候,从街角处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男人,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边走边开口吆喝:“豆皮……又焦又脆的豆皮咯……”声音并不洪亮,还夹着沙哑。原来是一个走街串巷卖豆皮小吃的卖货郎。
卖货郎缓步走来,路过羊杂汤摊子前时,脚步顿了一顿。
正在喝汤的年轻公子抬起了眼睛望向那卖货郎,开口道:“买豆皮。”
那卖货郎转过头,看到了年轻公子,然后他就挑着担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