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见他居然连豆皮担子也一并带了进来,脸色就更冷了几分。
路小飞放下担子,他看着那女子纤细的背影,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略显不安的搓了搓手,犹豫片刻后,他取下了斗笠,才轻声说道:“玉如……你……可还好么?”
那女子闻言,不由娇躯微颤,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看向了路小飞。
女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生得相貌极好,眉眼清秀,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胚子。那张涂着淡淡脂粉的脸上,却隐藏着抹不去的疲惫倦容。
“小飞……你真的来了?”女子不由站起身,看着路小飞说道。可她的眼神却有些躲闪,一双纤手不安的捏着衣角。
路小飞见她开口,心头欣喜无比,他上前两步说道:“当初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来找你,我没有忘记。”他见玉如眼中渐渐湿润,顿时心如刀绞,口中喃喃道:“玉如……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玉如见他那般关切的模样,心里不由涌出一阵酸楚,她脸上露出无奈苦涩的笑容,这笑容显然就是最好的答复了。她望着路小飞极其憔悴的模样,不由秀眉一皱,低声说道:“看起来这些年你也不怎么好。”
路小飞如今的情形的确很糟糕。他脸色蜡中带着苍白,而苍白的嘴唇又夹着青紫,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抽走了一半的魂魄。
而他体内的经脉中更是如同有沸水在翻滚,那种痛苦绝非言语可以形容。
但路小飞不在乎。他闻言一笑,笑得很真诚,他说道:“我没事,只要能再见到你,我都很好。”
玉如却悠悠一叹,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可是昨我并不想见你……”忽然心头一塞,话头就一顿,眼中终于滴下了泪水。
滚热的眼泪滴在她的脚尖前,无声、无息,转瞬间就已冰凉,一如此时的心境。
路小飞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心里有数。没关系,我可以等,因为你也说过,会等我来。”
“你来晚了。”玉如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她咬着嘴唇轻轻摇头道:“我是说过那句话,但我不要在这种方等你,所以我才不愿见你,你懂吗?”
路小飞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他顿了顿,才问道:“那现在你为什么又答应见我?”
“你这个傻瓜!”玉如忽然提高了声音,她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仿佛正有一口幽怨之气无法吐出,她惨然一笑,说道:“因为我要你不要再骗自己了。我……我已经再不是当年常州城外吃着烤豆皮的玉如了。”
她忽然偏过头去,不愿让人看见她满脸的泪水。
老鸨云娘冷眼旁观,见两人一时无法尽快结束这次见面,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还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喝茶看戏。
她眼里虽然隐隐有几分悲凉,可她并不同情,因为她是一个过来人,这样的情景她看过太多,自己也曾经历过。
或许她并非冷漠,而是看淡了看透了。
世上男女之情,就如同那杯中之水,一旦破杯而出,就再也无法流回杯中了。
路小飞长吁一口气,他忍住心中的酸苦,强颜欢笑的道:“玉如,我记得当年你说过,我们再见的时候你要吃我做的豆皮,我现在就给你做,好不好?”
他一说完,就要去做烤豆皮。
玉如却摇头阻止道:“没必要了,路小飞,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豆皮还会是当初那个味道吗?”
路小飞闻言,浑身轻颤。又听玉如苦笑接道:“就算你能做出相同的豆皮,可如今吃进我嘴里,就不是当初那种味道了。”
路小飞心痛如刀割。他点点头,依然笑道:“好,你不想吃就不吃。”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旧盒子,打开后走到玉如面前,对她笑道:“你看,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带着。我记得你的话,要带着它一起来见你。”
玉如低头一看,那盒子里放着两只金耳坠。
女子顿时呆住,心里顿时思绪翻滚,久远前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淹没了她的心湖。
“你……竟然还留着?”玉如忍不住伸手取出那两只耳坠,眼神迷离。
路小飞点头道:“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有人送我的东西,对我很重要,所以我自然会一直留着。那段难熬的日子,我只要看着它们,就会记得你的样子。”
玉如呆了一呆,眼里泪水滑落脸庞,她叹道:“其实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你又何苦逼自己?”
路小飞却道:“当初你戴着这对耳坠来买我的豆皮,说那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后来你还对我说,要我带着这对耳坠来找你,要……带你走……”忽然间,他的声音就有些哽咽,说到最后,连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有些话虽然有勇气说出口,但却没有力量支撑,所以就显得苍白无力。
玉如见此,脸上露出一丝欣慰,说道:“谢谢你还记得。”
“现在我来了,我可以带你走了。”路小飞正容说道。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态度坚定。
玉如看着他,眼里现出一抹难见的温柔,但随即就苦笑道:“带我走?你怎么带我走?”
路小飞转身看着云娘,斩钉截铁的对她说道:“你听见了吗?我要带她走!”
云娘一听,顿时就好像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于是她也开始呵呵大笑起来,边笑边对路小飞道:“小伙子,你在说笑吗?”
路小飞郑重摇头。
云娘忽然就收敛了笑容,她冷哼道:“当年她老爹欠了别人三千两银子的赌债,一只手都被砍掉了,最后走投无路才把她卖到我这里,向我借了银子才留得一条性命,这件事你可知晓?”
路小飞咬着牙点了点头。
云娘两只眼睛钉子般的盯在他脸上,说道:“如今虽然三四年过去了,但这银子利滚利她都还没还清呢。再加上吃我的住我的,又是一不小的数目。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么一大债背在身上,她怎么随你走?”
玉如闻言,用力咬着嘴唇,眼里一片模糊。
路小飞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冷,说道:“我要给她赎身带她走,你开个价。”
云娘顿时一愣,她看着眼前这个憔悴的卖货郎,忽然又开始笑道:“小伙子口气不小。她这些年在我青衣楼也算有点名气,找她的客人也不算少,看在她也为我赚了一些银子的份上,我只要两万两银子,你就可以带他走。”
她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因为她笃定这穷小子是万万拿不出两万两银子的。
对于一些普通人来说,就算拼命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两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