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守阳也叹道:“老祁,这些年你为我为严家呕心沥血劳苦功高,我严家上下永远都会感激你。你放心,我若是还有机会再出去走走,一定带着你,但是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他言语真诚,祁丞闻言更是眼眶一热。他喃喃道:“老爷,祁丞十几岁就跟着你,你也一向对我没有主仆之分,待我如亲如弟,这份感情我也永远铭记在心。所以对老爷和严家,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也算是报答老爷的知遇之恩了。”
“老祁,见外了见外了。”严守阳心头酸热,他呵呵笑道:“你我都老了,经不得煽情的话,很多事情你我心知便可,说多了就生份了。”
祁丞郑重点头。然后他亲手将那叫貂裘披在严守阳身上,上下看了看,满意的点头道:“大少奶奶的针线活还真是不错,这衣服很合适。”
严守阳穿好衣服,自顾上下瞧了瞧。老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诚然不假,且说这件貂裘穿在严守阳魁梧的身上,顿时就让他格外生出了几分精神气度,整个人好像也年轻了几岁。严守阳很是满意,也点头道:“心灵手巧,又贤惠持家,我儿能取她为妻实乃福气,将来我儿接手家业有她相助,以后我也可以稍微放心了。”
祁丞在一旁点头称是。
严守阳忽然鼻子一皱,问道:“这衣服怎么有一股香味?”
祁丞闻言,眉头也微微一皱,他上前伸出脖子嗅了嗅,然后笑道:“是胭脂味。这衣服是大少奶奶亲手缝制的,女人家嘛,身上都会有胭脂水粉,难免会沾一些在衣服上,无伤大雅就行。”
听祁丞这么一解释,严守阳也觉得有理,便没有再多说。他在书桌后坐下,问道:“我儿现在何处?”
祁丞回道:“今儿是老爷的六十大寿,大少爷吃过早饭后就帮着忙前忙后,说是要让老爷好好高兴高兴,现在估计也还在帮忙招呼客人呢。”
“难得他有这份心。”严守阳喝着茶说道:“可我一早已经放出消息,今年就算是年满六十,我也不想太张扬,所以今到落日马场来的人,应该并不多吧?”
祁丞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知道老爷这几年喜欢清净,所以明白您的用意。可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怎么也该好好热闹一番。可您一早就放出不便招待的消息,我是怕日后外面有人说闲话……”
严守阳抬手打断他的话,笑道:“老祁,这些年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吗?外面和我热络的人再多,真正是朋友的又有几个?不过都是些利益往来的面子罢了。我是上了年纪,可还不算老眼昏花,我也懒得再去做那些费神的面子了。今确实是一个值得多喝几杯的日子,所以我只请了几个老朋友。人老了就喜欢念旧,等会出去见到了他们,再好好清静的陪他们喝几杯酒就够了。”
“是。老爷的心思我明白。”祁丞点头道:“所以现在家里确实也没有几个人来,不过还是有些老熟人都派人送来了寿礼,等今儿过了,我再好好打点一份回礼,让人给他们送过去。”
严守阳很满意这位管家的周到,点头道:“如此便好,一切你自己做主。我虽没有邀请他们,可既然有礼来,那我们也不能缺了礼数。”
祁丞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一事,他就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子,恭敬的递到严守阳面前,说道:“这是今日晌午的时候有一个人送来的。他说是老爷的一个朋友送来的贺礼,务必要我亲自送到老爷的手上。”
严守阳初时并未在意,只是随手就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放着三颗棕色的药丸。
药丸旁边,还放着另外一件东西。
一片羽毛,银色的羽毛。
严守阳原本平静的神色忽然一变,他眉头一扬,脸上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
祁丞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心里微动,不由就向那盒子看去。当他看到那片羽毛时,却是同样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因为他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在严守阳六十大寿的时候送来一片羽毛作为寿礼。
却见严守阳伸手取出那片银色的羽毛,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脸上那意外的表情逐渐消失,转而换上了几分笑意。
祁丞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老爷,怎么会有人送您一片羽毛?是您的朋友吗?”
严守阳笑而不语,他又取出盒子里的一颗药丸,然后说道:“的确是我的一位朋友,多年未见,他居然还记得我的生辰。”
祁丞皱眉道:“这就稀奇了,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送羽毛做寿礼的。看来老爷的这位朋友一定很怪。”
严守阳一阵轻笑,“他非但很怪,而且还很精。如果你认识他的话,就不会觉得这片羽毛很怪了。”
祁丞摇头道:“老爷的朋友我大多也都认识,可我却是第一次听说老爷有这么一个朋友。”
“你当然不认识他,因为你从未见过。”严守阳手指轻轻摸着那片羽毛,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的意味,道:“我与他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算起来也是萍水相逢,只是他虽然与我年纪相差很大,可我们却一见如故,所以尽管相识不久,却已经成为了忘年之交。”
他忽然拿起那颗药丸对祁丞说道:“老祁,你知道我身有旧疾,这么多年来一直让我很头疼,整个西北的名医都没有办法能根除。但是最近几年你可曾见过我再有旧疾作的时候么?”
祁丞闻言,顿时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恍然点头道:“不错,这几年老爷旧疾作的时间好像忽然就减少了,今年更是没有作过。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药丸的功劳。”严守阳微笑看着手上那颗药丸,“当年我遇到他时,正是我忽然病的时候,那一次作得很严重几乎要了我的老命。但也幸好那个时候遇到了他,所以才会让我有减轻病痛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祁丞已然明白,他看着那药丸说道:“所以这三颗药丸才是他送给老爷的寿礼。看样子老爷的这位朋友是一位医术大家了?”
“他会的东西可不止医术一门。”严守阳微笑道:“所以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连我都不清楚他到底还会些什么。”
“看来老爷对这个奇怪的朋友很看重。”祁丞若有所思的道:“若是有机会,我也很想认识认识他。”
“人生在世,交友重在交心。他心里有我这个朋友,所以才会记得我最需要的是什么。”严守阳喃喃说道:“承蒙他的关照,所以我的旧疾才得有痊愈的机会。如今有这三颗药丸,不出半年,我的旧疾应该就可以彻底根除了。”
他忽然微笑道:“说起来我也几年都没见过他了。他说他喜欢随风漂泊,就像这片羽毛一样,居无定所,随遇而安。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见,我一定为老祁你引见。”
他对祁丞视为亲人,所以说话也没有多少隐瞒。
祁丞忽然笑道:“我看得出来,老爷说起那个朋友的时候,心里一定也在回忆当年您年轻时候的事情。”
严守阳将羽毛和药丸重放回盒子,并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收好。然后笑道:“你我都曾年轻过,所以谁没有一点年轻时候的故事呢?”
祁丞点头,笑而不语。
人一旦老了,就喜欢怀旧。而在怀旧的时候,最好有几个老朋友在一起,然后喝着酒一起怀旧,那便是人生最舒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