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无法理解人的信仰。
沈要自顾自的敲了敲门。
——正如一条狗总有他的坚持。
他其实是有点儿庆幸的,好说歹说,蛋挞终究是买到了。
那过程尤其得好笑——是时,橱窗里的点心早已售空,他甚至不能指指点点几下就蒙混过关到算账的时刻,于是比比划划半天,同手同脚也手忙脚乱,最后两边到底是知情达意了,对面就递过来一只摆在炉子边上的纸盒子,里面是工工整整的四枚蛋挞,想来是人家打算当夜宵自己吃掉的,所以不太热了,是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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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简直因此激动得要命。
只不过,无论他再怎么激动,面上照样还是面无表情的,所以付了钱便一路跑出去,旁人见了纷纷绕路,以为此人来者不善。
可他只是护着怀里的点心,连多余的一个眼神也懒得丢给旁人看,以至于那剧院门前的门童多问了他几句,他也不恼,就只是说:“没关系,你去问我的六小姐便是了。我是出来给她买吃的。我们坐包间。”
洋人办事跟国人是不大一样的。
沈要回去包厢里坐下的时候,那门童就跟在他身后,不算引路的引路,甩不掉。
结果萧子窈一见他回来了,便招招手重叫了一壶新茶来,那门童在旁一笑,说了声夫人贵安,紧接着便伸出手来,掌心朝上,里面摊着一张纸条,是费用明细,要她签字才好。
萧子窈于是提笔欲落。
谁知,只此一瞬,沈要却一把将那纸条夺了过去
那门童立刻诧异的抬起头来。
是时,就连萧子窈也不明所以,便撞了他一下,道:“干什么?人家洋人跟我们习惯不一样的,要在消费小票上签字,还要给小费。”
“不是这个。”
沈要一字一顿,眉心微皱,“是他的手——”
“他的手怎么了?”
“你不能就着他的手心写字。”
沈要严肃道,“你换我的手写。”
说罢,他便张着手摊在了她的眼前——是他曾经受过伤、缝过针的那只手,愈合的伤口跟缝合的疤痕凸凸起起,萧子窈每落一笔,都会不由自主的一顿又一颤。
这是她生平头一次将自己的名字写得草率如狗爬。
其实,也不是的。
不是草率。
她心想。
这次写名字,她分明用上了以往从未有过的认真,只不过,总有只小狗在她笔尖上绕来绕去,她便管不好自己的手了,而是想去管那只小狗的手。
“你真烦人。”
她于是就同沈要皱皱鼻子,眼睛笑笑的,说,“管我这么多,害我把名字写得这么丑。”
“没关系的,六小姐,我写名字更丑。”
“你不要跟我烂比烂,这是谁教你的臭毛病?”
如此,一场莫名其妙的歌剧演出便就此熬过去了,萧子窈只当听了个热闹,沈要便当黏着他的六小姐凑了个热闹。
他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萧子窈听罢,便说:“你瞧今天来来往往的这些人,又有几个人是真正来听戏的呢?说白了,无论是他们还是我们,都是来赶梁延的热闹的——他马上继任大帅之位,不知道以后的岳安城要被他怎么建,也许今日是英国人的歌剧院,那明天说不定就是日本人的会所了,说不定日后再修个租界也有可能,总之看看他究竟想怎么赚钱。”
她讲话一向直白。
于是,翌日清晨,公报上便刊了歌剧院的头版,写笙歌漫舞天下太平,说中国人与洋人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这一切诸君有目共睹,由梁少帅来做典范。
萧子窈不觉好笑的笑了笑。
沈要一见她笑,便问道:“六小姐,你在笑什么。”
“我笑梁延。”
“你能不能不笑他,笑我。”
萧子窈顿时睇了他一眼。
“呆子,你知不知道‘我笑他’的意思是‘他可笑’。”
沈要立刻哦了一声。
“我知道。”
“那你以后,不好的好笑就笑别人,好的好笑就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