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说道:「帝王需要制衡,老夫在直庐的作用便是这个。至于陛下,千年来除去那些独夫之外,帝王都与臣子,与士大夫们之间有默契。士大夫辅佐帝王,帝王放出权力……」
他起身走出书房,「哪怕帝王对臣子恨之入骨,但有士大夫为那人后盾,帝王也只能妥协。否则,按照当今陛下的性子,此刻朝中怕是空了大半。」
「这不是令帝王低头了吗?」
「这不是低头,而是妥协。」徐阶眸子里有异彩,「帝王低头……当初杨廷和便想让帝王低头,可惜……」
可惜他遇到的是执拗的嘉靖帝。
朕宁可砸烂这些坛坛罐罐,宁可与天下士大夫为敌也绝不低头。
「若帝王不肯妥协呢?」老管家忧心忡忡,总觉得徐阶答应韩瑜会得罪嘉靖帝。
「从京师到地方,从宰辅到小吏,哪一个不是士大夫?」徐阶微笑着走到了大树下,仰头看着树冠。
「当年夫子率弟子周游列国,种下了儒家这棵树苗。多年后,已然参天。太祖高皇帝也无可奈何,何况当下陛下。」
徐阶伸手拍拍树干,老管家叹息,「恕老奴直言,其实老爷依旧隐忍最好。坐观儒墨大战,坐收渔利。」
「老夫是想坐观儒墨大战。」
徐阶笑的温润,「知晓何为大仇吗?周夏转头蒋庆之门下,多少人在嘲笑老夫无能。老夫,忍了!可老夫看好的张居正竟也拜在了墨家门下……
前者是打老夫的脸,后者……这是在剥老夫的面皮。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老夫岂能再忍?」
徐阶回头,眸中有厉色闪过,「老夫等着蒋庆之上门请罪,可他却置之不理。他把老夫的面皮当做是一张纸,撕了!且是当众撕的粉碎!老夫,岂能再忍?」
老管家咬牙切齿的道:「那蒋贼该死!」
「他是该死,他以为自家有帝王支持便能无往而不利。可他却忘了,这是谁的天下!」
徐阶仰头看着庞大的树冠。
「这是我儒家之天下!」
……
这一夜,许多人都睡的不踏实。
甚至有人在青楼喝酒,准备通宵达旦。
杨志远也是如此。
昨日郎中说他的身体大致恢复了,唯有脑门的外伤需要时日。
杨志远哪里坐得住,随后寻了赵世,二人密谋了一番,就召集了数十士子在青楼聚会。
「儒墨不两立,如今蒋庆之在新安巷有数十弟子,而在城外有百馀弟子。这些人都是种子。」杨志远的额头上包着布条,神色狰狞,「明日就是此战见分晓之时,胜,蒋庆之声名狼藉,从此沦为过街老鼠,乃至于无法在朝中立足。此等盛事,我等难道就不该做些什麽?」
数十士子在酒精的作用下亢奋不已,纷纷出言划策。
「去堵新安巷。」
「咱们不动手,就堵着。」
「有屁用!」
「那你说该怎麽办?」
「……」
众人争执不下,这时杨志远乾咳一声,说道:「城外那百馀弟子大字不识一个,要想教导成才尚需时日,而新安巷那数十弟子却是我儒家子弟出身,有底子。诸位……」
杨志远看着众人,「若明日蒋庆之得知自己的心头肉出了事儿,大战之前心神不宁。」
「妙啊!」
「杨兄此策大妙。若是能令蒋庆之分神,便是我等大功!」
杨志远举杯,「如此,晚些咱们分配人手……」
「何时动手?」有人问。
「明日那些弟子将会去校场观战,凌晨时分他们必须出门。咱们堵住他们……别担心被报复,明日蒋贼必将沦为过街老鼠,他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那些弟子?」
「好!」
众人鼻息咻咻。
「今夜的花销都算我的。酒足饭饱,醉入花丛。凌晨时分悍然拔剑……此男儿快事耳!」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