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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人为(第1页)

薛佑歌点点头,将红墨画收进自己的袖中:“这几天是太子住在黄宅,我需要过几天再去看。”

“他今晚——最晚明天就赶紧走。他不是本来就赶着走吗?”唐永望立刻说,“他本来就是为了等庄施主的火枪队才多留几天,我一会就去告诉他我提前收到了消息,庄施主不借火枪队。”

薛佑歌一愣:“我火枪队没了?”

唐永望露出笑意:“薛施主还不了解庄施主?就算是九天神佛来找他要东西,不给钱他也不会给的。”

薛佑歌真的想火了:“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他是虔诚的海派教徒,所以你的请求他会听吗?”

唐永望说:“我没有以我的名义出请求。太子也如我所料,没有要我的信件来看。”

薛佑歌深吸了一口气,劝诫自己既然早已知道此人本性,就不要再纠缠于此,还是应该专注于重点:“这个龙真是预言里‘三龙映’的龙吗?我看只有一头龙,难道真的跟黄拯实现预言的方式一样,他会三次见到反光物中映出龙的影像吗?”

唐永望说:“这确实很像黄拯应验谶言的顺序,但黄拯第一次见到龙的那个侍女已经证明了黄拯的预言是假的。如此迷信之说,最好先别信,‘子不言怪力乱神’,最好先认为这是人为之事。海派这一方应该不会出岔子,泸建县这边有问题吗?”

薛佑歌皱起眉:“柳俊茂应该没有问题,卢向笛根本就没来。自两郡王在北方稳定以来,泸建县本地已经过五年没有外人进入了。但是今天你们搞仪式,外县人来了不少,鱼龙混杂的差不清楚,有可能是外地人干的。但是——先不管是谁干的,这事真的能是人为吗?”

唐永望说:“就算这不是人所能为,也必然只是一个可以解释的自然现象,如雷雨风云一样全是偶然。文王战前卜卦,龟甲烧出不吉之兆也是偶然,所以周公没信,一脚踩碎了龟甲。我曾听说过西域沙漠之中,寸草无生,旅者却偶尔见远处有湖泊城池,赶过去却现根本没有。有人曾在千里之远、有人居住的地方见过在沙漠中曾见过的城市之景。除了沙漠,还有海面之上,所以这种现象被称为是‘海市蜃楼’,千百年来都被认为是天降异象。我记得西坡先生曾在书中记载了一种很简单的复现方法,只要盆子、水和盐就能做到,虽然这样人工实现的小‘海市蜃楼’只能看到盆子后面的东西出现在了盆子上面,离真正实现千里海市蜃楼还很远,但这就说明这种所谓的奇景,不过是偶然而已,只是放大了的盆子和盐水——这头龙也必然如此。你不要信什么谶言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薛佑歌沉默了一会,说:“你个海派大长老不是自己天天说什么要爱神、要信仰神……的吗?”

唐永望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薛佑歌说:“你把你说的西坡先生的这本书给我抄一本看看。”

唐永望点点头:“可以。太子之前问我西域神话,我叫了两个人来帮我抄书,我给他们加薪资再帮你抄一本。”

他停顿稍许,问道:“如你所言,太子出身明月府绿林,自八岁起就一直做匪。他说话语气却文气几乎更甚于你,他的出身是真的吗?”

薛佑歌说:“他生母在亥栗省做过歌女,能唱时兴诗词,肯定会读点书,他幼时显然本就已有启蒙,后来还读书多。我问了,明月府那边真的允许土匪读书,他们烧春寨子本来就是傅高谊的官匪,傅高谊还拉他们去给明月府修水坝,修完水坝连李飞昂都给他们写了副对联做奖励,你敢信?白道宁还是有点小名气的,他喜欢读书又长得秀气,土匪窝里就这么一个好苗子,明月府的藏书楼都喜欢给他借书。我十岁才开始学认字,后来也学得不怎么样,我看起来比他粗俗不是很正常的吗?那个飞剑王不是也是大头兵出身,现在也文雅得很吗?你就拿他当个会打仗的书生,就好理解他行事了。”

唐永望说:“明月府人杰地灵,文采昌盛,单要解释他的才能,从他谈话风雅、到遇事处变沉着,其实都可以解释。只是他实在表现出常理,若非实在天姿太过聪颖,就是他出身可疑。”

薛佑歌皱起了眉:“你自己找人去查,他八岁之前都待在北方不好查,最晚八岁,他就开始在明月府做土匪了,没出过几天省,没什么可疑之处。他长成这样还能有误?谁能顶他这张脸?我爹当年要是长成这样,根本没法乔装逃出大狱。”

唐永望又笑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的表情:“薛施主此言有理。许是白道宁真就天赋异禀,匪气极薄也属正常,我只是略有惊讶。”

薛佑歌下意识往白道宁的方向看了一眼,所隔的人太多,他其实看不见白道宁。他转回头来对唐永望说:“大陶太子才德兼备,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我也是大陶的臣民,所以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唐永望说,语气毫无起伏,“但这是长远的视角。太子今天生的事太蹊跷,最好先别当是件好事,我就先离远点了。要长远地变成好事,太子殿下的才华与德行要先活到长长远远,才可以——我枉活多年,最可惜的就是见证许多比我年轻的杰出之士早夭。”

薛佑歌从喉咙里“嘿”了一声:“比如我爹?按你的年龄算,他也能算早夭了。”

唐永望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薛佑歌说:“我现在对着太子爷也能管自己叫‘老朽’了,但是比你是年轻得多。我看我还能活得过你,努力做到不被你以后拿来当‘早夭’的范例。不过,你就算现在死也不算早夭了,你在死前能不能挣到海派教主的位置?”

唐永望说:“得等中原南北再度统一,我才能重新与北方教区通信。”

薛佑歌再次“嘿”了一声:“不错,那可以期待一下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能不能做到。”

他们又互相对面沉默了一会,薛佑歌问:“所以你故意说火枪队的事,就是为了留太子看完驱邪仪式?”

唐永望摇摇头:“我本有他事想做。但此龙、此谶言一事,实在蹊跷,我要先查这件事。太子先进京,明派总教就在京城,以后事可以由明派方面来做。”

薛佑歌皱眉:“你们这一群都信唯一神的教派关系倒挺紧密的。”

唐永望说:“薛施主要是不信我们对神的信仰,也可以信我们只是为了在同一个名号下好抱团。”

薛佑歌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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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俊茂带着殷自怡与黄水卉来找白道宁,是来趁白道宁临走之前请他来给这对准小夫妻致以一番祝福的。

唐永望和薛佑歌两边长者已经同意,这两个人第一次互相见面,他们俩自己显然也互相能够接受对方,黄水卉嗓子还不太好,但行动无碍,站在殷自怡旁边低着头一脸娇羞,但是眉眼含笑,看起来没什么不满的意思。殷自怡看起来就全是尴尬,但是表情也没什么不乐意之处。

柳俊茂知道白道宁其实已经大概知道这两个人的背景了,但还是认真给白道宁介绍了一番,“一门五进士的黄家独女”和“家境贫穷却遵守孝道的唐永望前高徒”。殷自怡下面还有一个亲弟弟,所以家族后继有人,黄家承诺给殷自怡父母治病、同辈兄弟姐妹及子侄辈未来生活出资,所以于礼于法,“这真是一对相称的璧人!”

白道宁想了一下,这对夫妻一方获得了钱,一方获得了……也算是获得了钱,果然是非常相称的婚姻。就算单论相貌,殷自怡也确实比薛佑歌本来想许给黄水卉的薛光霁要好看,至少比薛光霁要身材匀称、有精神气些,黄水卉也年轻秀气,殷自怡要找别的富婆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牛鬼蛇神,可以说这一对互相找的都算是顶配了。所以白道宁也比较真诚地对这对准夫妻表达了祝福:“二位郎才女貌,祝两位早日喜结连理,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殷自怡和黄水卉都表现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表达了对太子祝福的感谢之情。

柳俊茂看起来一脸慈祥:“太子殿下还需要在泸建县多待几天,我堂兄一家过几天也要来泸建县,届时也一定要来拜见太子!”

白道宁随口敷衍了句是,还没有说完客套话,就看到不远处唐永望后面缀着薛佑歌和另外几个海派的教士走了过来。

唐永望左手握着本经书,他刚才在仪式期间只有小段无法空出手的时间没有拿那本书,其他时间都一直拿着;而右手大拇指上架着一只灰白色的信鸽,腿上的信筒明显已经打开,唐永望右手指间则拈着小小一卷纸。

白道宁远远一拱手,薛佑歌在后面回礼,唐永望也勉强行了一礼,随后就正色说:“太子殿下,我收到庄大人的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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