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之看起来是常见这种事的,几乎没有做什么思考,就给白道宁做出了讲解:“您既然要纳李姑娘为侧室,于名义上,这需要宗室登记在册。李姑娘是良家子,最好由其父李宏深,或者其祖李飞昂能够出示证明她身份、允许将李姑娘许给您做妾的契书,只要有这个,然后你这边同意,宗室府就能登记了。”
白道宁点点头。
苏誉之继续说:“在礼节上,朝廷南迁之前,皇子们纳妾往往都有纳次妃的仪式规定,大多数内容都不用太子爷现在担心,等到京城之后自然有仪制官员来为太子服务。但是有三件事在,所以太子恐怕不能完全按照从前太子纳次妃的仪式来。我想京中官员能想出好办法来解决。一是本来按仪式,需要四十三省郡守或者使者来谒见。但是太子知道,自从朝廷南迁之后,就连名义上的四十三省使者都凑不齐了。朝廷南迁之后没有成年皇子结婚——”他斟酌了一下,改口,“朝廷南迁之后,没有成年皇子在大陶治内娶妻或正式纳妾。十一皇子和十二——十三皇子生前曾经在大陶治下买过姬妾,但都没有正式纳娶或册封为妃,没有正式纳为次妃的,所以现在还没有先例可循。”
白道宁想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只能靠相关部门来根据现状临时修改礼仪了,毕竟就在隔壁嘉虞县的海派大长老唐永望,不就也是因为跟两安罗治下教区无法正式联络,所以连教主都选不成吗?这事谁也没辙:“这恐怕就得让管礼仪的官员头疼去了。”
至于苏誉之的那一句犹豫,白道宁倒是知道——那是有个大陶十皇子跑到东安罗去了,还娶了东安罗家的大公主,大陶这边直接宣布这个十皇子是伪装成皇裔的骗子,真正的十皇子早就英勇战死殉国了。所以严格来说,“自从朝廷南迁之后”,也算是“有成年皇子结婚”,只是这个人是在异国结的婚,本国当然只能当他死了。
至于所谓“买妾”而未“正式纳”,则是说完全不给名分,就当成侍女放在身边。白道宁不是那种人,就算是那种人,李橘香毕竟是李飞昂的孙女,就算李飞昂有大几十个孙女、这个身份并不珍贵,那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簪缨之家,胆敢让她无名无分地就待在白道宁身边,无异于挑衅李飞昂乃至天下大儒的尊严。
苏誉之继续说:“第二是仪式规定次妃要谒见正妃,但是太子您还没有娶正妃。第三倒是有先例可循:按礼节来说,虽然纳次妃不传制、不册、不亲迎,但仍然要先行纳征礼,后迎次妃入府。但现在李姑娘和薛姑娘都要跟太子一起进京,而且薛姑娘已经——”
苏誉之咳了一声,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以前四皇子纳次妃时,女方是沧溟省人,路途遥远,仪式环节太长,所以倒换了顺序,后补了纳征礼。我认为太子您也可以遵循这个先例,所以这一点倒是无需担忧,只需礼部为其余两点调节仪式的相关环节即可。”
白道宁感到一点尴尬,但是主要的感觉就是麻烦:“那我现在主要应该做的,就是向薛大人和李家那边要契书,并等着进京之后再安排这些礼仪?”
苏誉之点头拈须:“正是如此!”
薛佑歌的契书自然不难要,毕竟他是同意的。但是李家那边就需要书信来回了,毕竟李宏深看起来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所以白道宁决定再次请一遍聂和正过来,帮他草拟书信:先是给李宏深的,大致来说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正我现在就是要娶您女儿了,我是太子,这事合法,你别再纠结什么不二嫁的古老贞洁观了,赶紧给我写契书。此处顺带附赠了一些历史上经典的二嫁优秀段子,比如什么寡妇改嫁之后把继子养成了举世闻名的优秀文人、已婚妇女正常离婚改嫁之后成为了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之类的,虽然白道宁觉得寡妇守节是陋习,但还是不能直接开喷这个陋习本身,只能用更大的帽子来扣翻“守节”这个小帽子,这就是封建社会的麻烦之处。
第二封信则是给李飞昂的。这封信白道宁也看得特别没底,因为李飞昂也讨厌女子不守节,而且白道宁还在李家天下的亥栗省明月府待了十一年,知道李飞昂对皇室可是相当不够尊重,别说白道宁还是个出身有疑点的前土匪了。但白道宁主要还是希望李飞昂能顾念一下,“望门寡”毕竟情节特轻,而且李橘香本人的意愿就是改嫁,如果李家不出示契书,李橘香就要无名无分地待在白道宁身边了,这对李家来说面子上更过不去,希望李飞昂能够尊重女方意愿,把这件事给合法办了。
除这件事以外,白道宁还加上帮柳俊茂问了一下能不能介绍良师给他堂弟柳勇毅,并问了一下李飞昂是否了解博礼恪王所谓宝藏的相关事宜——毕竟理论上,李飞昂现在是大陶最懂经书的人。但是白道宁实在是不会描述藏宝图上的花纹,就算是照着描也太费工夫,所以只能让聂和正简单介绍了一下藏宝图上的布局,请求有机会能够将藏宝图与李飞昂亲见一面。
这两封信的回信都将会直接往京城。
唐永望给白道宁的神话故事集,白道宁已经简单翻过一遍,因为文言文翻译腔实在是读起来太累,所以他每个故事都只看了开头和结尾,感觉风格很像西方童话故事,基本上是异域风情且带有现实主义的民间传说。
对于“沙欣寻找博礼恪王的宝藏”这个故事,白道宁则认真看了一遍:看完感觉收获不大,基本没有比云睿范和唐永望的介绍多出什么内容。
不过白道宁倒是有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收获的认知:那就是大陶这边翻译普通人名的传统基本都是限制在三个字以内,而且还喜欢加上一个汉姓,最后得出的人名都与中原人名几乎无异,其画风大概就像是给外国人起了个音译的中文名,就像一群中国留学生在外国生的神奇见闻。但是翻译外族君主、名人的人名时,就基本上还是翻译了每一个音节,所以一个人可能有好几个名字(教名、不同亲昵程度下的昵称、父称、姓氏),每个名字长达十几个音节,读起来非常令人头疼。
与之相比,中原基本上已经废弃字号传统,每个人基本只有一个名字,顶多加个官职称呼、地域称呼。幸好西域近几百年来都曾与中原通信,所以有很多达官贵人也有对应的中文名,这种情况下往往都会直接统一翻译为中文名,读起来就舒服多了。
白道宁也请教过苏誉之对藏宝图有没有更多的了解,苏誉之掏出叆叇将藏宝图拿近拿远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看不懂。但是纸质摸起来就像是这二百年来的纸,是质量相当好的白麻纸,各地都产,倒是猜不出具体是哪儿产的。白麻纸应该能保存得不错,“但是这张卷轴看起来很旧,”苏誉之小心翼翼地重新卷起藏宝图,恭敬地递回白道宁手中,“大约是没有保存好之顾。太子进京之后得空,应该请人再誊一份。”
李橘香也完全没有从这张藏宝图中得出任何新的结论。但她倒是对白道宁这种到处给人看藏宝图的行为提出了新的疑问:“太子爷,你拿到这藏宝图不应该就藏着吗?怎么能到处给人看呢?”
白道宁做出解释:“我自己看不懂,所以要多问问有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万一有人看得懂,还愿意给他分一点宝藏,那就算赚——假如这幅藏宝图和背后传说“能够支撑起一个国家运转”那么多的宝藏都是真的话。
“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白道宁总结陈词。
除此之外,白道宁私下与苏誉之讨论了他的身世问题:白道宁告诉苏誉之,黄拯曾说白道宁实际上是蓟经武之子,这一质疑令苏誉之面露惊骇之色,他需要扶着桌子大喘几口气,才能勉强缓和下来,语气里仍然充满惊疑:“蓟将军?蓟经武将军?”
苏誉之看起来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而且与薛佑歌等人的完全不信不同,苏誉之认为这真的有可能:“太子殿下——恕我冒昧,我确实曾经问过您的出身。”一个亥栗省歌姬的私生子,在北方待了几年后因战乱南逃,回到亥栗省,母亲于半路病死,儿子最终混进了土匪窝。
苏誉之问:“恕我冒昧——您有没有可能真的是蓟将军的遗腹子?”
白道宁非常无语,而且震惊:每年有那么多渣男对女性始乱终弃,导致出现私生子,怎么会这么巧,随便一抓就碰上他!而且他对这一点还有确切的证据:“不可能是。我娘说我亲生父亲是当时年约二十出头的行商。蓟经武将军去年逝世,说是享寿五十四年,那他当年已经四十七岁了。”
四十七岁的男人怎么可能冒充成二十多岁,这又不是拍甄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