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自大堂下来,诚挚告诫众人:“我说你们也是,那犄角旮旯有什么可看之处?苏大人上任一不曾带许多伴当,二没换衙役夫子,你们还要如何?以后屏风前后你们少去!省得人家不得高升讹上咱们!谁不知道他爸爸是出了名的小气吝啬?让他家逮住把柄,你们还不得给尚书大人养老送终?各位扪心自问,你们缺爹赡养吗?”
衙役班头们听了这话,皆是冷汗涔涔,他们相顾变色,暗道好险!
以吴班头为,大家一起真心拜谢程先生良言教化。
乱哄哄闹了一下午,柳大人回家的时候,现自己脑门儿磕了个血红大包,显然是刚才被屏风砸中所致。刚才一片混乱还不觉得,现在简直痛得要死,揽镜自照更是说不出的难看丑怪。
柳溶月捂着脑门儿,瞬间委屈得想哭。
可转念一想,今天好歹给苏旭扫清了日常听审的藏身之所,心中不由又有些高兴。
谁知她回家刚跟苏旭打了个照面儿,对方就大惊失色:“你怎么当官半天,变了只鹅回来?!”
柳溶月将足一顿,气得扭头就走。
还好诗素将小姐紧紧拦住,她对苏旭翻好大白眼:“小姐家的,你怎么说话呢?自己人受了伤,你怎么看着好得意似的!想你也做人媳妇快三个月了,怎地越过越像混账老婆?!”
苏旭刚要回嘴,柳溶月满脸息事宁人:“算了算了,诗素你少说两句。羲和,您息怒,息怒,要不然又该痛经了……”
诗素都服了:“小姐!您这汉子当的,当真二十四孝!”
温馨室内,红烛高挑。
苏旭拿了个煮熟的鸡蛋,好耐性地在柳溶月的“鹅”头上揉着。
他自幼喜欢射箭走马,对这等小伤从来不多理会。
这会儿肯破费一个鸡蛋给“自己汉子”医治这点儿小小病痛,苏旭自己都觉得自己对柳溶月照顾得无微不至!
让温热鸡蛋熨着额上伤处,柳溶月头上心上都舒坦了许多。
现在两人坐得近,柳溶月叽叽咕咕地将今日堂上的事原原本本地对他说了一遍。
这些事太过离奇,苏旭一边儿给她揉脑门,一边儿忍俊不禁。
便如诗素所说,他已做她“媳妇”快三个月了,纵然起初万般悲愤,现在也有些认了这倒霉命数。
这天苏旭不停追问:“真的?!真的啊?!你说屏风就那么倒了?!哈哈哈!这么说王话痨还有些用处!柳溶月我跟你说,即便是我亲自做官,恐怕也不会干得如您这般清新脱俗!哈哈哈!还真是错有错招!”
看苏旭这样难得的喜眉笑眼,柳溶月忽然福至心灵。
她拽住了他的手腕,期期艾艾:“羲和……”
她其实很想问他,是不是不再为她鸠占鹊巢,生她气了?
她其实很想问他,于二人荒唐的命运,是不是看开了些?
她知道他耿耿于怀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怄到痛经。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她觉得自己这么说话算得便宜卖乖。
半晌没说出话的柳溶月就见苏旭讶然瞧着自己,高挑红烛之下,他容颜秀美、双目有神。
他虽然用了她的身子,但是他和她是不一样的,苏旭即便做了女子也像有身傲骨难折。
柳溶月自惭形秽地垂下了头,她讷讷半晌,终于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的肚子还疼么?”
苏旭脸皮挺厚地揉揉肚子:“还行,要是能吃块儿在家你喂我的芡实糕就更好了……”
柳溶月赶紧表忠:“我明天就去给您买。您别舍不得,我了俸禄了。”
苏旭将那给柳溶月揉了半天脑门子的鸡蛋好好儿收入一个破碗,他语重心长地说:“了俸禄也不能奢侈度日。譬如这个鸡蛋,明儿就给王话痨当早点吧。这鸡蛋上有股他袜子的味道,只怕跟他宿世有缘……”
柳溶月瞬间对苏旭肃然起敬:“正该如此,您真明察秋毫。”
顺顺当当地又过了两日,除了王话痨有些闹肚子,其余皆是平安。
苏旭让柳溶月再次撒出去寻找黑船的衙役们陆续回来,众人皆是一无所获。
至此,那天晚上的鬼蜮黑舶、妖异队伍,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仿佛真是鬼狐作祟。
既然别无旁证佐引,苏旭不禁动了再审杨松秋的心思。
柳溶月不太想审杨松秋,她现在已经不害怕审案了,她觉得杨秋松说话颠倒,懒得跟他理论。不认识杨松秋之前,柳溶月都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拿着不是当理说的东西!
自然,她家之中,奶奶为大。既然苏旭这么说了,那就审吧。
谁知还没等柳大人把要提审杨松秋的吩咐派下去,吴班头已经脸色苍白地求见大人。
他火急火燎地在门口回事:“可了不得了!大人!杨松秋在大牢里让狐狸精给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