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后宅
纱帽官袍、皂靴漆黑的柳大人跟在苏娘子屁股后头团团乱转:“事出紧急,你不能不管啊!”
苏旭拿着给媚娘配好的草药在院子里昂阔步:“大人您不是勤政得连后宅都没工夫进吗?今天是公主驻跸的大日子,兹事体大!你跟我瞎混什么劲儿?我连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都不明白!不值您跟我这儿瞎耽误工夫!”
柳溶月满头大汗:“您也知道公主驻跸!您也知道兹事体大!那您还不给我帮忙?这官儿是我是乐意当的吗?还不是你把我坑进来的!我还没要死要活呢,你说你怎么还学着耍上小性子了?哎,苏旭你觉不觉得你现在跟个女的一样!”
苏旭陡然驻足回头,柳溶月差点儿撞他身上。
柳溶月看看苏旭的脸色,顿时不敢说话了。跟他混得日子久了,柳溶月多少摸着些苏旭的脾气。奶奶虽然一不曾柳眉倒竖、二不见杏眼圆睁,可他一撇嘴她就知道他不乐意了。
果然,柳溶月就见苏旭冷哼一声:“你有种再说一遍!”
柳溶月连忙立正站好,用力摇头:“我就没种!”
苏旭对天翻老大白眼,心道:你说她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呢?
柳溶月拽着苏旭的胳膊,摇晃着央求:“羲和……现在是公主急着要女医,你不但会医术,现在还凑巧是个女的!救场如救火!你就帮帮忙么!”
苏旭甩脱柳溶月的爪子,他满脸不解:“你干嘛非逼着我抛头露面?你不是常说么,人家闺秀是小鸟依人,到了我这儿就大鹏展翅。回头我一不留神又气吞山河万里如虎,再把公主吓个好歹。宛平县就没有女医了吗?况且找男大夫不行吗?太医都是男的!”
柳溶月用力摇头,满脸为难:“不行!公主指明了非女医不可。唉,咱们宛平本来是有女医的,可女医前些日子不是都派到秦王府服侍王妃生产去了吗?我现在麾下但凡有一个女医,我也不敢来麻烦您啊。”
苏旭倒不知道这些细枝末节,他十分惊诧:“王妃诞下世子都那么些日子了,他们还没把女医放回来?这么多人他们也用不上啊。”
柳溶月哭丧着脸说:“平常一百二十个领俸禄的奶妈儿他们也用不上!还不是得预备着?谁让江山社稷都是他们家的呢。你不知道秦王府霸道?秦王说王妃身子还要调养,就把顺天府所有女医都拘在府里不教放回来。我总不能去找秦王府要人吧?”
苏旭叹口气:“不是我不去!实在是今天我心头好慌,右眼直跳。我看我还是少出门儿好。”
柳溶月牵着苏旭的袖子都要跺脚了,她拉长了声调儿:“苏旭……羲和……帮帮忙吧……”
苏旭让她磨得没法儿,心也软了。
最后他只得一点“相公”的脑门儿,满脸嗔怪:“多大了还哼哼唧唧的!服了你了!”
宛平馆驿
苏旭这回行色匆匆出来给公主看病,并没带丫鬟做伴儿。媚娘虽然风寒大有起色,可苏旭哪里放心她独个儿在家?于是把诗素留在家里守着媚娘。
下了轻便小轿,立即有公主身边的女官将苏旭匆匆迎入了馆驿。
她们纷纷低声抱怨:“宛平县如何办事?为何女医来得这样晚?”
苏旭心想:挺快了啊。莫非公主是什么急症?
堪堪走到正屋门口,一名锦衣女官面容严峻地掀帘而出,她也不多说,只向苏旭招手。
苏旭拾阶而上,谁知他刚随着女官走进堂屋,只听身后“咣当”一声,大门已经牢牢被人锁死。
苏旭讶然回头,心道:干嘛?这是要绑票儿么?我家没钱!
他正在狐疑,就觉得身后女官狠狠推了他肩膀一把:“快去!公主在里间等你!”
苏旭脚下踉跄,差点儿摔个跟头。也不知为什么,这被宛平县收拾得窗明几净的馆驿,此刻便如同乌云盖顶一般,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苏旭眨了眨眼,才勉强看出屋内的情形:所有窗子都被糊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而且屋里一盏灯都不曾点,明明太阳还未落山,可这屋里遮得严严实实,简直漆黑一团。
此刻已入初夏,屋内溽热无风。
苏旭心头不胜骇异!怎么把病人关在这么闷气的房子里?公主是让疯狗咬了不成?
架不住女官冷声催促,苏旭只好跟着她摸索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内室门口,女官挥手掀起厚重门帘、带他推门而入。
苏旭立刻听到了屋里刻意压低的痛楚呻吟,他心中一动:难道是公主受了外伤?
这间作为公主临时寝室的房间里,倒是红烛高烧,灯火通明,罗帐四周围着两三个宫人服侍。她们看拿着药箱的苏旭进来,齐齐舒展了眉头。
有一个圆团脸面的宫女,含泪对深深垂落的锦帐之内低声报讯:“可好了!公主!女医来了!您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苏旭心中惊骇:公主这是得了多大的病?!宛平离京城不远,就是飞马急招太医时辰也够了啊!
正琢磨着要如何行礼,苏旭就觉得自己被身后那个严厉女官一下子搡到了床榻之侧。
圆脸宫人快手快脚地掀开了帐帘,苏旭抬眼一看,登时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