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得好不像话,柳溶月正要顿足不依。
苏旭忽然指着不远处说:“哎!你看啊!那里有个耍猴儿的!”
这一逛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托了朝廷减免税赋的福气,灾后的宛平已经渐渐摆脱了萧索困顿。街上摩肩接踵、各色行人、各种叫卖,空气中弥漫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人间烟火,味道极暖。
柳溶月长长地呵了一口气,她痴痴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苏大人,你的宛平很好很平安。”
须臾,她觉得苏旭反握住了自己的手:“柳大人,是我们的宛平很好很平安……”
那日他俩也不知逛了多久,柳溶月只记得自己走得累极了也不愿回去。她也不知道为何今天的自己如此贪玩,贪玩到几乎有些任性。她就是想和苏旭这样手拉手地往前走,不愿有刹那须臾分开。
好在苏旭有耐性,只要她喜欢,他就陪着她一路走下去。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灯都熄了,一直走到人都散了,一直走到天边雷电隐隐,一直走到柳溶月终于走不动了。
苏旭便将柳溶月默默地背了起来,他背着她稳稳地走向宛平县衙,走向他俩的小家。
这一路上,柳溶月恍惚觉得苏旭好像絮絮地嘱咐了她许多许多事。
可是她太倦了,以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她丁点儿没弄明白。
瞌睡点点中,远处有霹雳闪电,雷声滚滚,但她丝毫不怕。
有他在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怕。
宛平内宅
次日清晨,柳溶月丧气地坐在妆镜之前,她自怨自艾,她满脸哀愁,她就差蹦起来骂街了。
苏旭满脸压事儿地帮她梳头,诗素小心翼翼地给大小姐擦脸。
柳溶月噘着嘴抱怨天抱怨地:“我看这大长公主也是假孝顺!她要给太后祈福她自己去呗!让我去算怎么回事儿?太后是她妈又不是我妈!”
苏旭好言好语好安慰:“就一个月,就一个月。三十三天转瞬即过的。”
诗素也跟着劝解:“小姐,皇上家给您当诰命的钱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再说不是还有我陪着您呢吗?咱俩好好去、快快回,等回来正好不耽误张罗过年。”
柳溶月懊恼地看着诗素:“傻姑娘,你陪我有什么用啊?我这一去吃斋念佛、暮鼓晨钟。说人话就是起早贪黑,不见油腥儿。你还不如在家给姑爷做饭呢,好歹还能摸到口肉吃。可怜你跟我十来年了,何尝一个月没沾过肉味儿?咱别出丧把送殡的也埋了。”
苏旭哪能放心柳溶月自己去住庙里?
他大言不惭:“月儿,还是让诗素陪你去吧。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我和王话痨商量好了,这一个月我俩去吃齐肃的!”
诗素点点头:“丫鬟随主子的,大臣听皇上的。小姐当差,我去伺候,天经地义。小姐,咱俩能不能偷偷带俩牛肉烧饼进去啊?您都诰命了,姑子总不好意思搜身吧?”
苏旭慨然点头:“你别说,这倒是个法子。你俩偷吃别让人看见就好。”
柳溶月赶紧拦住:“不行,糊弄长公主我倒是黑得下良心,可跟佛祖怹老人家眼前作弊,我怕遭报应。”
便在此时,苗太太带了梅娘敲门进来。
苗太太拉着柳溶月的手几乎流泪:“我的奶奶,您这招谁惹谁了?咱怎么就奉旨出家了?”
柳溶月耐性解释:“不是出家,是去替太后祈福,一个月就回来了。”
梅娘颇会唱曲、知道掌故,就更忧心忡忡:“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这么别扭呢?听说当初皇上让武媚娘出家,后来武媚娘改嫁皇上了;皇上让杨贵妃出家,后来杨贵妃也改嫁皇上了。可见皇上让别人出家,就是看上人家了!奶奶,大长公主怎么就忽然想起来让您出家了?这是不是皇上没憋好屁啊?”
苏旭手指一抖,心头怔忡。
柳溶月啐了一声:“出家改嫁?那也得本人愿意才行。我能给当今圣上那个脸?!”
苗太太狰狞叉腰:“对对对!看种猪流哈喇子—他也配啊!”
便在此时,宫里的皇上猛不丁打了个哆嗦,他不觉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的口涎。
宝祐帝心下狐疑:明明没到用膳的时光,朕这是馋什么了?
不久,窗外便传来王话痨小心翼翼的声音:“大人,奶奶,吉时已到,大长公主府里的人催促奶奶启程去慈寿寺呢。”
柳溶月愁苦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屋子里的氛围忽而就有些伤感了。虽说只去三十三日,但是柳溶月总觉得事情好像不是那样简单。
她迟疑地看向苏旭,没来由地好希望他能张口留住自己:“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