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酌从未历经过如此大起不落的复杂心绪,见着徒弟虽重伤在身,可总归还有性命在,自然欢喜,又见他与人享受快活,自己遍寻不着,都不晓得指使个人来支会她一声,任凭她担惊受怕,只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他的小命就被人给收去了。
一时之间,她就那么站在篱笆小院外面,古井无波,面无表情。
楼逆心头一跳,他双腿虚浮无力,好不容易到了近前,身上的几处伤口又裂开,汩汩地留着血,连胸襟都给浸湿了好大一片,“小师父……”
他伸手过去,似乎想抱一下,又按捺地垂下,脸上苍白到几乎透明,薄凉的唇边竟还带出了委屈来,“小师父,弟子一身都疼,总有人时时刻刻都想弟子死呢!”
凤酌望着他,浅色的琉璃眼瞳居然眸色深了起来,眸中像是倒映着万丈深渊,不见光明。
楼逆心头生出忐忑来,可心头的欢喜却像是棉花在酵,不断的膨胀,涨的他整个胸腔都满满的毫无空隙。
他想抱她,很想!
他再上半步,果然就又伸出了双手,身子一个前倾,顿时无力地整个靠在了凤酌身上,他双臂困着她的细腰,想用力扎紧了,可却使不上半分的力气。
这多让人挫败来着,好生有个讨喜的时机,他竟全身无力。
“小师父,弟子差点以为此后都见不到师父了,弟子一想到这就难过的慌……”
数月的习武以及好吃好喝,十四岁的徒弟已经高出师父许多,他挂在她身上,都只得微微弯腰,头偏着才能枕到她肩上,呢喃的耳语就在耳边,诉说着被人欺了的可怜,“弟子武力不济,小师父要帮弟子报仇。”
甭管什么话,好的坏的,甜言蜜语,歪理痴缠,他都一股脑地倒来,只要师父不恼他就好。
哪里还能有气呢?她本就对他没原则的心软,心里虽憋着火气,可徒弟都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了,她那火气怎能在他身上,故而她敛下暴躁,声音平澜无波的道,“你先养伤,报仇之事,为师自会帮你。”
终是听到凤酌开口了,楼逆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心一放下,就越觉得眼前黑,四肢软的像软面条一样,“小师父……弟子很想念你……”
他撑着说完这句最重要的话,人就顺着凤酌往下滑。
凤酌反手搂住,就见起先站屋口的一姑娘面带焦急地奔了过来,“快,快,扶他躺下!”
凤酌并未动作,她脚步一错,护着楼逆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闵梓樱可顾不上那么多,她眼里只有一身是血的楼逆,当即就喝道,“我还要问你是何人?莫不是想害人性命?原本公子伤口已止血,眼下因着你,又尽数裂开来。”
说着,她还伸手就要去拉开凤酌搂在楼逆身上的手。
凤酌衣袖拂动,有若云卷云舒,逼退开了闵梓樱才道,“你便是闵家村那所谓的神医?”
闵梓樱杏眼圆整,她这才现凤酌好似会拳脚,不是个好惹的,“神医不敢当,略会岐黄之术而已。”
凤酌点头,她就那么一拎,一个起落,就将楼逆放回屋里的榻上,并对回不过神来的闵梓樱道,“还请姑娘施以援手,若能救回我徒弟,我凤三自少不了你的好处去。”
闻言,闵梓樱原本的好脾性不知怎的就还生了不满来,从第一眼,见楼逆连命都不要了地奔出去,只为与其说几句话,她就对她没好感。
且那一双琉璃眸,干净纯粹的通透,比之她的,竟是还美上几分。
闵梓樱心头就生出古怪之感来,她晓得自己的眼眸瞳孔也是颜色淡的,从前闵家村的人都说,她的眼睛好看,就像是名贵的琉璃珠一样,而今,她见到凤酌的眸子,才晓得自己那双眼哪里是琉璃珠,分明就只是瓷珠而已,真正的琉璃珠,当如眼前人。
凤酌管不到闵梓樱的情绪,她随手撕开楼逆身上破烂的衣裳,边看伤,边眼都不眨的道,“若姑娘不愿,我可使银子先买些外伤用药,旁的自然不会为难姑娘,这就带我徒弟离开。”
闵梓樱终还是不想楼逆再颠簸,故而拿了药箱来,一脸不满的道,“还请姑娘借让,我要与公子缝伤口。”
能救楼逆,凤酌自然不会与人计较,她站到一边,却是不离开,只盯着闵梓樱,唯恐又在自个眼皮子底下生了事故出来。
凤缺带着嫿峥过来的时候,闵梓樱刚好缝完楼逆胸口处的伤,满屋子的血腥,很是不好闻。
凤酌眼见闵梓樱不甚有威胁,这会又看到嫿峥,诸多的暴躁火气都有了宣泄的甬道,她大步出去,站院子里,冷眼看着到跟前的嫿峥,一脚就踹的来她当场跪下。
好在院中尽是松土,并不是大宅之中的青石板面,如若不然嫿峥这一跪,双膝非得废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