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褚归发现贺岱岳笑了,笑得还挺欣慰。褚归明白贺岱岳一定是想到了自己上辈子的臭德行,整天板着一张脸,大人小孩见了他通通绕道走。
“有什么好笑的。”褚归睨着贺岱岳,一张信纸拍到他面上。
信纸拍脸的力道轻飘飘的,贺岱岳扶住滑落的信纸,揣到明天穿的衣服荷包里:“我高兴。”
褚归环着胳膊,上下扫贺岱岳一眼哼了声——高兴?某人今早可还老大不乐意。
贺岱岳恍若听见了褚归的心声,拥着人香了两口:“现在高兴了。”
“傻不愣登的。”褚归习惯了贺岱岳的厚脸皮,“走了,跟我抓药去。”
次日,到了公社,贺岱岳走侧门找采购员交了鸡蛋,他提前筛掉了个头小的,因此采购员检查了一番有无破损后便痛快交了钱。
贺岱岳交的鸡蛋品相属于中上等,采购员在价格波动允许的范围内凑了个整,一百个鸡蛋听着多,也不过才换了四块钱。
“下次攒够了接着往我们供销社送啊。”采购员结了钱,点点登记册让贺岱岳按手印,“鸡你要卖吗?”
“鸡?你问公鸡母鸡?”贺岱岳大拇指熟练地沾了印泥,用力一摁,“母鸡不卖,公鸡你们收的话是什么价?”
采购员的眼睛亮了,他不抱希望随口问问而已,未料竟然贺岱岳真有:“价格嘛分两种,看你选哪种,整只还是论斤数……”
得到两种方式的报价,贺岱岳犹豫了片刻,价格比他预想的低了点,按市场行情,临过年应该能涨几分。
贺岱岳如实拒绝了采购员,对方十分理解,只道贺岱岳啥时候打算卖了,一定记得找他。
县里的收购价略高于公社,有时候为了那一毛两毛的,大部分人宁愿多走十里路上县城,致使他们公社采购员经常完不成采购任务。
他今年能不能拿到标兵称号,全指望贺岱岳了。
交了鸡蛋,贺岱岳在邮局门口寻到寄完信的褚归,他手里捏着封电报,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怎么了?”贺岱岳拉着褚归走到旁边,“谁的电报?”
“我三师兄的。”褚归给贺岱岳看电报的内容,“他让我尽快过去一趟。”
受篇幅限制,电报仅写了数个关键字,大意是孙荣遇到了一例棘手的重症,急需褚归协助。
电报中并未说明病人的身份,但对方一定不普通,否则孙荣不会如此麻烦褚归。
“我去县城买票,你回家收拾东西。”性命攸关的大事自当争分夺秒,买票得持有介绍信,贺岱岳毫不迟疑,“找曾所长——”
“找曾所长——”褚归与贺岱岳同时脱口道,默契度百分百。
此刻是上午八点五十,两人立即前往卫生所,九点零七分,曾所长二话不说写好了介绍信。
于是贺岱岳拿着介绍信,借了自行车火速骑向县城,褚归则带着田勇替郭书记复诊。
“哎,我真的拿郭书记没办法。”田勇满肚子苦水,他最怕遇到郭书记这类病人了,你说他不配合吧,他让吃药吃药让扎针扎针,你说他配合吧,天天扑工作上,不可能踏踏实实休息。
偏偏人是书记,公社一把手,田勇管不住。
田勇不是第一次抱怨了,见到郭书记,他换上笑脸,谁叫人是书记呢。
郭书记的面色舒展了不少,没以前那么操劳憔悴了,褚归的治疗方案起到了一定的疗效,只是因为郭书记本人的某些缘故,原本的十分效果折损近半,瞧着仍一副病气。
“褚医生。”郭书记感激地请褚归坐下,“多亏了你,我头痛症已经大好了。”
大好吗?田勇默默撇了撇嘴,眼神悄悄落在褚归脸上。
“昨天晚上痛了多久?”褚归把着郭书记的脉象,心下一片了然,人的嘴巴会撒谎,脉象可不会。
被褚归当面戳穿,郭书记的笑容一噎,他不觉尴尬,干脆承认:“痛了二十来分钟,很轻微,比之前好受。”
“嗯,复发了。”褚归语气随意,“以后会越来越痛,如果再晕倒的话,神仙难救。”
褚归的话直白得不留情面,田勇心头咯噔一下,生怕他惹火了郭书记。
郭书记眉头的川字纹收紧,不怒自威的模样令田勇十分忐忑,万幸他并非生气,而是意外于褚归说的结果。
“郭书记,你的病情远比你以为的严重。”褚归从不夸张事实,“我建议你去省城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毕竟我空口无凭,或许检查结果更具说服力。”
“另外我三师兄拍了电报叫我去他那一趟,今明两日内我就将动身,具体去几天暂时不清楚。郭书记若在此期间发病,务必第一时间送往县卫生院,你的水平不够,反而容易耽误最佳治疗时机。”
褚归转头看向田勇,田勇听罢忙不迭点头,也顾不上考虑郭书记的心情了。
郭书记半是迷茫半是紧张,啥检查,啥耽误治疗时机,褚归咋说得他快死了似的。
自诩不畏惧死亡的郭书记后背发寒,以赔罪般的姿态开了口:“褚医生,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不是不信你。”
去省城检查对于郭书记而言纯属浪费时间,到时候若真检查出了啥,他以后的工作怎么进行?
好在郭书记碰到的不是上辈子那个“爱治治,不治拉倒”的褚归,面对勤政为民的郭书记,褚归愿意多些耐心。
重新定了治疗方案,郭书记再三将保证严格遵守医嘱,褚归总算给了一个好脸色。
田勇叹为观止,人呐,还是得有真本事,饶是郭书记,不也得老实听褚归的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