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归无法预计贺岱岳能买到几点的票,复诊结束,他快速交代了田勇几句,困山村其他没什么,唯独预产期在十二月初的铁蛋妈需要多加关注。
吴大娘早早便拜托了褚归帮忙接生,他这一走,不晓得能不能赶得上。
回家收拾了行李,褚归特地向吴大娘道了歉,留了一堆生产时或许用得上的东西。
铁蛋妈有过生产经验,并不太紧张,褚归救人为重,又不曾亏欠她,大可不必感到抱歉。
“嫂子你收着吧,我知会过田勇医生了,接生员让他替你们联系。”褚归做了周全的考虑,反而弄得吴大娘他们不大好意思了。
处理完杂事,贺岱岳也回来了,未逢年节,火车票不算难买,赶巧下午就有一班。
没空做路上吃的干粮了,贺岱岳把家里的粮票通通塞到褚归衣服里,叫他在车上买着吃,千万莫省钱。
“知道了。”褚归抱抱贺岱岳,抚平他的焦虑:“我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不成?”
上辈子褚正清过世前,褚归的世界里从没有过精打细算四个字,更何况省钱一说,后来到了困山村,身上零零碎碎加起来凑不够五毛钱,但得贺岱岳庇护,他那三瓜两枣愣是没找到花的机会。
因此即使活了两辈子,褚归依然跟省钱八竿子打不着。
蹬着自行车送褚归抵达车站,贺岱岳大腿肌肉隐隐发颤,他不是铁打的,连轴跑一整天,同样吃不消。
“你坐着,我给你捏几下。”距离发车约有半个小时,褚归寻了张长椅,让贺岱岳抬坐下,“你今晚在县城或者公社住一晚,别走夜路了。”
“没事,我不累。”贺岱岳逞强,“你守着行李,我去供销社买点饼干罐头给你带着。”
伤口愈合不能掩盖贺岱岳曾经断腿的事实,褚归按着贺岱岳的肩膀坐下:“饼干罐头火车上买得到。”
三人位的长椅坐了两名候车的旅客,仅余一人宽的身位,贺岱岳满满当当的占了,褚归蹲着不得劲,一脚后撤欲单腿跪地,丝毫不介意被无数人脚底踩过的地面会脏了他的膝盖。
“哎!”膝盖刚刚触地,贺岱岳一把将人拎了起来,“你坐,我站着。”
坐着的褚归头顶与贺岱岳的腰腹齐平,高度合适是合适,但似乎不大体面。
贺岱岳低头看着褚归漆黑的发顶,握拳掩着嘴巴轻咳一声:“当归,要不算了吧。”
周围投来的奇异目光,褚归通通忽视,弯腰自贺岱岳的小腿往上,慢慢揉开僵硬的肌肉。
按完右腿换左腿,贺岱岳太壮了,一个顶俩,褚归捏得指节发酸:“我平时教你的穴位,你晚上睡前挨个按一遍。”
“嗯。”贺岱岳原地活动了几下双腿,明显舒坦了不少,“火车好像快进站了。”
褚归扭扭脖子,难怪隔壁长椅空了,人流朝着进站口汇聚,贺岱岳背上行李,伸手拉起褚归,一路把人牵到铁轨外。
“路上当心,到了给我拍电报。”临时买的坐票,贺岱岳替褚归抢了个靠墙的座位,进出麻烦些,但胜在安全性高,不容易遭小偷。
“好。”褚归望着贺岱岳下车,从车窗内向他招招手,“招待所!”
贺岱岳看懂了褚归的口型,点点头让他放心。
火车开始行进,褚归从兜售的列车员那买了吃食,填饱肚子方惊觉忘了回电报告知孙荣自己到站的时间。
所幸回春堂在漳怀的知名度不低,褚归出了车站没花多少功夫便搭上了载客的三轮车。
泽安县城的发展程度与漳怀不相上下,街景略有不同,车夫是个健谈的,听褚归操着外地口音,打听他从何处来,到他们泽安干什么。
回春堂是医馆,去医馆的大部分是求医问药的病人及家属,褚归年纪轻轻,身体瞧着也挺健康的,莫非是有什么隐疾?
车夫心里想着,眼神不禁流露出可惜,褚归懒得解释,只含糊说自己来办事。
褚归的态度坚定了车夫的猜测,默默加快了蹬三轮车的速度。
“同志,回春堂到了。”三轮车稳稳停在回春堂门口,车夫帮着卸了行李,“回春堂的孙荣孙医生医术最好,你找他准能药到病除。”
“谢谢。”褚归付了车钱,面朝回春堂的大门站定,这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吗?
光看外面的门脸,泽安回春堂较之京市的回春堂略逊一筹,进出的人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几十年的老医馆声名远扬,俨然成了泽安县城的一个标志。
拾级进入医馆,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浓郁的中药气息,右手边是挂号处,候诊区放着桶热腾腾的药茶供人免费自取。
褚归四下打量着,他的身影很快引起了护士的注意:“同志,你是来找人的还是看病的啊?”
“我找人,请问孙荣孙医生今日在馆坐诊吗?”褚归药箱背着行李,言谈举止皆十分客气,护士愣了愣神,这青年长真标致!
“孙医生在。”护士回答道,想到什么忽然惊讶失声,“你就是孙医生说的师弟吧!来来来,我带你过去。”
护士约三十岁出头,她一边带着褚归去孙荣的坐诊室,一边做自我介绍,原来她父亲是褚正清当年组建回春堂时招的老人,一直干到了褚正清返京的第十年,退休后护士接了他的班。
孙荣平日里没少念叨京市的师弟,外加去年请了一个月的假专门到漳怀找他,所以护士才能迅速将一口京腔的褚归与孙荣提及的师弟对上号。
“孙医生。”护士敲敲门,待里面喊进,她侧身推门,让褚归在孙荣眼前亮相,“你看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