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莲花的头磕破了,满脸都是血,陆花生的裤裆湿了,人瘫软在地上,脖子吊在半空中,头还在不断地往地上磕,喉咙里嗬嗬作响,已经接不上气了。
邓老头喊:“不要——”
红花爹爹也跪在我的面前,向我不断地磕头。
我说:“你这又是何苦。”
红花爹爹说:“我一辈子没儿没女,就想有个干儿子、干女儿给我送终。”
我说:“他们连自己父母都不孝敬,你还指望他们孝敬你。”
红花爹爹说:“他们以为我是舍不得那点金子,他们把什么都拿走了,就剩了这个旧茶缸。”
我看着红花爹爹手里捧着的那个旧茶缸。缸里的脏东西被雨水冲刷干净了,缺了釉的地方露出一抹金,闪闪发光。
我明白了。我把旧茶缸拿起来,摆在那些人面前,说:“这就是你们要找的金子。”
没有一个人敢拿。
我说:“红花爹爹埋在哪里?”
何莲花的男人抖着声音说:“就在那边山后头……我给拉过去的……”
他指的方向是孩儿岗。
他们把红花爹爹给拉去了乱葬岗,难怪他会混在尸兵里。
我说:“你们去打口棺材,给红花爹爹抬回来好好落葬,全部人都要戴孝,给他抱灵圆坟,能办多风光就办多风光,要办到把金子全部都花完,一分钱都不能剩。”
何莲花、陆花生几个都连声说知道了,一定照办。
他们现在对我怕到了极点,就算我让他们去吃屎,他们也会立刻照办。
红花爹爹满意了,瘪着没牙的嘴笑,混浊的老眼里淌着泪。他活了一辈子,没别的愿望,就想死得风风光光的,有人给他披麻戴孝。
我在心里替他不值。可我自己的愿望,说不定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也很可笑。
值不值这种事,也只有自己才能说了算。
雨停了。
我往前走,猖兵列好了队,一排排整齐地跟在我身后。
我从村民当中穿过去,所有人都远远地避到一旁,给我让出路来。
何莲花几个还在我身后不断磕头,已经没有猖兵按他们脑袋了,他们也照样把头磕得砰砰作响,我走出好远还能听得到。
我的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我现在知道了,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口令,我心里想猖兵做什么,猖兵就会照做。
从今往后,我想它们来它们就来,我想它们去它们就去。
我在心里想,散了吧。
猖兵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