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涌来乌云滚滚,其间夹杂隐隐雷声,更有惨昏昏阴风渐起,吹得花轿上璎珞乱摇。
不多时怪风愈烈,气流旋转,花轿门帘都被拍得“扑啦啦”直响。
那阵阴风十分邪性,呜呜咽咽含冤含恨,活似冤死怨鬼前来拍门。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新娘子给吓得浑身酸软,哭都不敢出声儿了。
这天色着实古怪,这旋风着实邪性,吹喇叭的、抬轿子的顶风活儿难干,一起大皱眉。
送亲的喜婆子饶是见多识广,也不禁暗自嘀咕:阿弥陀佛!这是什么天儿啊?怎么花轿离地儿登时就风云变色?难道苏少爷当真八字克妻?可够晦气!
无奈这是一品大员娶儿媳妇,喜婆子知道好歹,连忙嘱咐送亲队列不可胡言乱语,免得犯了忌讳。
一路吹吹打打,一路风卷扬砂。
花轿风中摇摆,骏马有足难行。
白日中午,乌云遮光,一条主路,恍若鬼城。
在这寂寂无声的大街上,在这有天无日的天色中,唯有这队穿赤着红的古怪人马勉力吹吹打打、强行欢笑前行,喜气盈盈中透着无限妖邪诡异。
躲在茶馆里看热闹的茶客们扒着窗户边儿,觑着迷离眼儿纷纷赞叹:“可以啊!苏探花有点儿邪性玩意儿!先帝出殡路上都没这么肃静!这眼瞅着就静了街了!”
好容易挨到了尚书府邸花轿落地,新郎官顺顺当当离鞍下马。
迎亲的嘴上不说,心里都松了口气:这趟差事可不好当。掸下身上三斤土,一会儿后门去拿钱。
这边儿苏旭双足落地,立刻有披红挂彩的小厮递给他一副缠花弓箭。
喜婆子笑吟吟地上来欢声唱劝:“新郎拉开弓,日子红通通!新郎射三箭,妖魔不相见!虚虚射,中轿帘,恩爱夫妻儿女全!”
新妇入门、花轿落地,新郎站在家门之内对着花轿虚射三箭本是京城娶妻的规矩,取其辟邪除秽之意。不过这就是走个过场、讨个吉利,自然不会难为新郎官百步穿杨,一般是将花轿抬到新郎面前,再让新郎拉弓,所用弓箭也是轻飘无力、纯是玩具。
可谁也想不到,轮到苏探花成亲,就出了些……小差错……
今日风大迷眼,漫天尘沙遮天。喜婆子眼神儿不济吆喝得早了些,花轿落地就离苏府大门……稍有点儿远……
按规矩喜轿落地,新娘不下轿就不能再抬起来,取个好女子不嫁二回的意思。新媳妇儿更不能下轿当靶子让丈夫射,毕竟这是结婚不是行刑。新郎官射箭又不能走出大门,这个事儿么……就有点儿考苏旭的能耐了……
苏家忠厚老仆在侧劝说:“少爷,向前走两步不碍事的。”
穿红着绿出来预备搀大少奶奶的翠书、丹画也轻轻地往前推大少爷:“我的爷!凑近点儿!稳稳当当射中轿帘子,讨个吉利就行。咱又不考武状元。”
苏旭正待举步向前,突听一帮玩儿杂耍的闲汉叫嚷起哄:“迎媳妇儿!出大门儿!必定是个惧内人儿!”
苏公子那是多么好强的人啊!何况他自幼飞鹰走马,自负开得强弓。苏旭这一早上被摆弄得如同傀儡,正在气闷非常。众人就见新郎官脸色陡红,他赌气接过弓箭原地拉开。
无奈此弓甚轻,弦不带力,苏旭纵有功夫也难施展。
也是合该有事,他张弓拉箭、流矢射出,正赶上疾风吹来,那血红羽箭顿时失了准头儿,别说轿帘儿,轿边儿都不曾挨到。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奈街角的闲汉哄笑嚷闹:“没射着!没射着!新郎官!力气薄!”
苏旭脸色更红,他抿紧嘴唇,弓弦拉满,飞快射出第二箭。
可惜天色不正,狂风呼啸着卷起羽箭向旁边儿飞去,离了花轿老远。
这回别说街角的闲汉,就是看热闹的孩子都跟着起哄:“射不中!射不中!他拿得笔,开不得弓!”
苏旭面红耳赤、窘迫万分,他居然跟自己较上了劲:“这回再射不中,我就不活了!”
喜婆子跌足不已:“大喜的日子,少爷您说什么呢?射中射不中有什么要紧?新娘子真是妖精不成?”
翠书、丹画一起解劝:“少爷!这没影儿的事儿,您叫什么真儿啊?”
怎奈新郎心高赌气,此刻全听不进去劝解!
说时迟那时快,苏探花拉满弯弓,瞄正箭靶,弓弦响出,箭若流星。
只听“噗”的一声,这回羽箭射穿轿帘,直直没入花轿。
与此同时,轿内传出一声女子惨呼,哭了一道儿的新娘子登时再没了动静。
场面静了须臾,众人面面相觑。
最先明白过来的喜婆子陡然蹦起来三尺多高:“可了不得了!别把新娘子射死轿里了吧!”
也是喜婆子这一嗓子太过凄厉,也是看热闹的人耳朵支棱了太久。
茶馆里几乎炸了营:“给钱给钱!”
“这样儿也行?!”
“老子赚翻了!”
忠厚小哥连忙将大家按住:“且慢!诸位!娶媳妇儿这样的大事,怎么说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众人还待不依,李夏朔李先生傲慢撇嘴:“赢定的事。等等不妨。待会儿掀开轿帘,看他还有何话说?”